斗兽场四章

阿按：

　　昨天下午，离开罗马，从civitavecchia 齐伟塔维奇亚上船，经亚得里亚海、意大利西海岸的内海、过墨西拿海峡，午夜，我起床，在意大利星空下、神曲号游轮11061房的阳台上，无边无际的海浪声中，写下《斗兽场四章》。

　　是为记。

                      一
 

在神是神，女人是女人的年代

火山还没有爆发，花园里

齐踝的裙摆窸窣作响

她们心甘情愿把葡萄酿成酒

又偷偷摸摸把橄榄熬成油

男人们肩并肩，他们面前只有野兽

泥土和肋骨是真是假不用关心

罗马的伟大在于把彼此想象成敌人

通过咖啡或盐找到杀戮的借口

究竟是谁从荆棘林中摘下第一朵玫瑰

究竟是谁制造了特洛伊木马

这些都不重要，问题的根源在于

是人而不是神发现了黄金分割

是人而不是神践踏了伯罗奔尼撒

                         二
 

王朝着东方躺下，并不是操心太阳要落坡

男人往右边睡，并不是为了方便拨刀

在我看来，一切过于庞大的东西都充满罪恶

长城，金字塔，长老的权杖，以及此时此刻

让我头晕眼花的斗兽场

比花岗石柔软的罗马

比尼禄文雅的火山灰

威斯巴西安还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年代

非洲成群结队的雄狮已经倒下

第一个烤出面包的穷鬼

在今天仍旧饥肠辘辘

第一个发明奴隶的凶手

我们高兴时称之为万王之王

悲伤时坚信那不过是瞎编的神话

                   三
 

往河床上铺石板的那个天才

也就是为人间种下仇恨的人

打造出王冠的那个铁匠

也就是为世上带来罪恶的人

在斗兽场边上的小酒馆

我对锡拉库扎乡下来的姑娘吹嘘

斟满酒杯，她直言不讳

她家祖祖辈辈以斗兽场为生

每一根向下或向上竖起的姆指

是祖先的命，最终也将是她的命

什么给一根木棍，把万物挑起

那全是骗人的把戏

波塞冬的钢钗哪一天不散发血腥

男人脚板底沾满火山灰

女人脖子上洒满花露水

这是众神舍不得死的原因

这是拿破仑翻过阿尔卑斯山的目的

来自远方的哥哥，我再敬你一杯

我祖父告诉我的，今天我也告诉你

没有什么废墟，我也并不需要拯救

如果没有奴隶，斗兽场毫无意义

坐在我面前的，必将是恺撒而不是你
 

                         四
 

哪里有奴隶，哪里就有咯血的文明

哪里有文明，哪里就有春药和权力

正在不朽的斗兽场

上半截埋在土里的公正

天使们高举的信物，通通令我怀疑

难道就是这一切，让我漂洋过海

让我千里万里，难道就是这一切

让修昔底德夜不能寐，痛不欲生

贵妇叮当作响的耳环

主教黑袍底下的盗版圣经

罗马的荒唐在于用启示录教唆后人

荒凉的月光下，夜风送来叹息

不是每一滴眼泪都有必要抹去

不是每一个殉葬者都值得救赎

注：

尼禄：古罗马暴君，斗兽场就是建在他当年的后花园。

威斯巴西安：古罗马皇帝，征伐耶路撒冷有功。八万犹太人，花八年时间建成的斗兽场就是为了纪念他。

修昔底德：古希腊历史学家、文学家和雅典十将军之一，著有《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锡拉库扎：阿基米德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