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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不读诗,生活压力才大

2016-07-24 作者:陈辉 | 来源:北京晨报 | 阅读:
池莉当代著名作家,湖北省文联副主席、武汉市文联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连续四届全国人大代表,现居武汉。她的作品大部分体现了武汉的特色,她写的人物大部分也和武汉这座特大城市的性格有关,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社会反响强烈。写诗是因为心里冲动北京晨报:您从何时开始写诗?能讲讲您一开始写诗的故事吗?是否会被身边的人嘲笑,或者鼓励?池莉:这是一个比较惨淡的故事,一道没有结疤的伤口,无法用语言再揭开一次,我用后记写在诗集里了。你翻翻后记就可以了。简单的后记,漫长的故事,贯穿一辈子。在这里,我只能告诉你,

 

 

 

池莉

当代著名作家,湖北省文联副主席、武汉市文联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连续四届全国人大代表,现居武汉。她的作品大部分体现了武汉的特色,她写的人物大部分也和武汉这座特大城市的性格有关,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社会反响强烈。

写诗是因为心里冲动

北京晨报:您从何时开始写诗?能讲讲您一开始写诗的故事吗?是否会被身边的人嘲笑,或者鼓励?

池莉:这是一个比较惨淡的故事,一道没有结疤的伤口,无法用语言再揭开一次,我用后记写在诗集里了。你翻翻后记就可以了。简单的后记,漫长的故事,贯穿一辈子。在这里,我只能告诉你,嘲笑或者鼓励,那都是最好的,我面对的只有羞辱和惩罚。

北京晨报:您刚开始写诗时模仿的是谁(或者说最喜欢的是谁)?您会给别人看吗?还是自己写给自己看?是否尝试过投稿之类……可否讲一些相关的故事?

池莉:刚开始写诗年龄太小了,记不住模仿谁或者没有模仿谁。我们有一句传统的话,总结出诗的规律,叫做“诗言志”。我觉得我的状况比较符合这个规律。就是心里冲动,就是忍不住要胡乱写,就是有一股志气。至于是否给人看或者投稿之类,你这是当今的模式,我小时候是那个时代的模式,完全不同的版本,我的后记里也写了。正是因为无法说话、不让说话、无处说话,所以才愤而写诗。那个时候没有文学刊物了,也没有作家了,直至新时期文学到来,一切才开始复苏。 

我庆幸并感谢命运之神 

北京晨报:上世纪80年代,很多人都在写诗,能否讲述一下当时的故事?为什么当时会有那么多人写诗?当时诗人在普通民众中的影响如何?

池莉:这个可以接上一个话题。新时期文学开始,诗歌就是先锋。诗句这个东西,总是心里头最先冲出来的情感。如果你了解一下并不遥远的那个背景,你就应该非常清楚为什么诗歌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时候,忽然爆发一大批,正是因为新时期文学开始了,文学的新的春天到来了,敏感的诗句就茂盛地疯长出来。

其实小说也一样,很快就出来了。那时候真正是一个文学春天,不仅诗人作家纷纷出作品,读者同样紧追着阅读、朗诵、传抄,每个新华书店都拥挤着,都是排队买书的读者;每个报刊售卖亭,都有急切的读者等着购买刚刚出炉的新刊物,火车上、公汽上、轮渡上,到处都是如饥似渴阅读的人们。我非常庆幸并感谢命运之神,让我在那个时刻得以与全国读者遇见。

北京晨报:上世纪90年代起,写诗的人越来越少,为什么?

池莉:问得好!切中文学发展史的要害!但是我只能够这么说:我觉得这个没有统计数据,真不好说多少。因为所有诗人都在写,尽管有诗人自杀或者疯掉,新诗人也还是在辈出。就感觉而言呢,可能是少一点,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咱们谈文学话题,不能够失去社会历史背景空谈。你只要回想一下上世纪90年代的背景,就可以理解为什么。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艰难 

北京晨报:今天的年轻人中写诗的很少了,因为写诗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而他们面临的生活压力又特别大,您觉得,他们还有必要读诗写诗吗?为什么?可否通过故事来说?

池莉:上面我已经讲过一个故事,那么还是接着这个故事来回答你的问题:对呀,我就是压力大。正因为我面临的生活压力巨大,正因为物质性的压力是死死的没有弹性的、没有空间的、特别干涩无聊的,但我又不得不身在其间,有时候我无法缓释,我无法呼吸,所以,我必须要诗。诗歌最为快捷,诗歌充满生命的弹性和空间,第一时间就可以拯救我的灵魂,替我撕开一道呼吸的口子,我当然要读诗歌,当然要写诗,于是呼吸到氧气,重新活过来,调整好了,再次面对现实生活。恐怕正是因为不读诗、不读小说,没有文学,生活压力才会变得更大吧,因为他不懂怎样缓释这种压力。

北京晨报:与前代人相比,这代年轻人所面临的压力可能更大,作为过来人,您对他们的建议是什么?您年轻时是否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您是如何走出来的?在困境中,一个人应该如何去做,是否还应坚持,您当时是怎么做、怎么想的?

池莉: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压力,都会觉得自己的压力最大。从历史角度来看,其实不是这样。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战争,没有饥饿,低级流行病和传染病大幅度降低因此现在年轻人很少有麻子、瞎子、跛子、麻风病。可以设想一下:假如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没有大学可以上,没有商品房可以买,更谈不上买小车、跳槽、旅行说走就走、经常停电停水,完全彻底不可以出国、完全彻底不可自己租房居住,那你选择活在哪个时代?你认为这种压力小吗?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和做法就是:坚持住!别倒下!所有再难的事情,咬牙去做,力争做到最好!同时,阅读阅读再阅读,诗歌小说散文,文学会给你另一个天地,会给你很多智慧,这些智慧足以料理现实生活。

北京晨报:在您的诗中,有不少来自生活的词,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太不优美,不知道您怎么看?

池莉:诗本来就是来自生活。人类创造的文字,都是来自生活用于生活。对于诗歌来说,没有不可以用的字。优美的东西不仅仅是形式,更主要是内容。如果一首诗使用的字词句恰到好处,它就是优美的。人类穿衣服营造优美,裸体艺术也是优美。餐具瓷器优美,马桶便盆也优美。优美是一个内涵广阔的词,一个人,如果你不理解它的广阔性,喜欢随意评判,那丢脸的只能是你自己。现在大街上流行简单粗暴,年轻人当中流行简单粗暴,简单粗暴地做事情,简单粗暴地评判他人,简单粗暴是永远不懂什么叫做优美的。 

我检视的是我自己

北京晨报:在您的诗歌中,有不少作品在批判中产群体的琐碎、无聊(当然,可能不只面对中产,而是面对平庸的生活),呼唤“灵魂”,但“灵魂”究竟是什么?除了平庸的生活之外,究竟还有什么?能否通过您的亲身感受告诉读者?

池莉:我们社会还没有形成中产群体,所以我没有批判这个群体。我批判、探究和检视的是我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自己,也并不是批判自己的平庸生活,平庸生活我倒是想过但过不上,我们无法安稳放心懒散,我们的生活总是不断发生变化让你焦虑不安无所适从缺乏安全感。我们是麻木的、偏执的、急躁的、暴戾的、自私自利及时行乐的。灵魂是一种去物质的东西,一种信仰,一种精神,一种纯粹,一种理性,一种准星。没有灵魂或者失去灵魂,就会愚蠢,就会错误,就会走向毁坏直至毁灭。

北京晨报:在您的这些作品中,似乎并不特别追求优雅、韵律,而是直面生活的琐碎与艰难,对我们日常的种种进行了解剖和反思,有些诗更近于中年人对世界的认识,这种诗是否会得到年轻人的喜欢?揭穿生活的真相,是否不太“正能量”?

池莉:哈哈,你这个问题太搞笑了。什么叫做“正能量”?我都不懂了。如果能够一针见血让你认识生活本质的文字,都不算正能量?如果反思和剖析生活真实面目的文字,都不算正能量?什么是正能量?

不优雅吗?有些读者看法与你不一样,他们觉得很优雅,立马儿制作了配乐的H5,已经转发到我手机上。韵律,当然我的诗讲究内在节奏和韵律。年轻人是否喜欢?我没有考虑过。但是就现在状况看来,不少年轻人很喜欢。

不要简单粗暴去评判一个人 

北京晨报:余秀华一炮而红后,写诗出诗的人突然增多了,但大众眼中的余秀华,只是那个穿越大半个中国去如何的余秀华,而这句其实是她的一个玩笑而已。如果诗歌靠这样制造轰动效应,变成杂耍,对于诗歌是否是好事?这一轮的“诗歌热”您认为能持续多久?该怎样将诗歌导向持续发展的轨道中?

  池莉:首先我认为余秀华的诗不错,有些奇妙的字句,显然来自于天分。她是一个有天资的诗人。但是很遗憾,落到一个简单粗暴的社会了,社会把她变成什么,都与她的诗无关。千万不要简单粗暴评判一个人,尤其是诗人,在你没有读她的诗三遍之前,别乱评判。在你读了三遍也没有读进去之前,别乱评判。其次我不认为写诗和出诗的人增多和余秀华有什么关系,与诗歌的兴衰紧密相连的社会、时代、人类情绪等等历史、文化和现状有关系。至于我的观点,诗歌总是热热的才好,持续下去,与人类永远相伴。繁荣诗歌的方式,也很简单,一是鼓励支持和不束缚诗歌的写作,二是尽快修订《著作权法》,并且真正执行,让哪怕只是写了一首好诗的诗人,也过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