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访谈:我的诗生活
梁 平:1955年12月12日生于重庆。当代诗人。先后毕业于重庆师范专科学校、西南政法大学,研究生学历。2001年1月,从重庆调入四川,已出版诗集《山风流人风流》《拒绝温柔》《梁平诗选》《巴与蜀:两个二重奏》《琥珀色的波兰》(中英文对照)《诗意什邡》《巴蜀新童谣100首》《远与近》(波兰版)《三十年河东》《家谱》《汶川故事》《深呼吸》等10部诗集。长篇小说《朝天门》1部。吕进、蒋登科编着有《梁平诗歌评论集》。现为中国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成都市作家协会主席、《星星》诗刊主编、《青年作家》主编、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一、记忆
王西平:说说您出生的丰都吧。再谈谈您的家族背景吧,以及父亲和母亲。
梁 平:丰都不是我的出生地。我的祖籍是丰都,我曾经在一首题为《丰都》的诗里写到过。丰都是古代小说中的鬼城,非常遗憾我至今还没有去过,总是阴差阳错。但是我很多次梦见过丰都,似是而非,即清晰又含混。我父母出生在那里,大概是他们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家族遭土匪袭击,就跟随我的爷爷举家到了重庆。那时他们很小,我父亲在“万恶的旧社会”就去了当时的国民党21兵工厂(就是现在的长安厂)当童工。母亲很漂亮是童养媳指定到的梁家,我父亲在他那一辈是老大,所以母亲跟到了重庆,随了我父亲。父母亲很小的年龄就颠沛流离,没有什么文化,后来一直在厂里当工人到退休,二老均八十有余身体尚好。
王西平:在《重庆书》中,您表达了对一个城市的缅怀,在您的记忆中,有哪些事和人是永远逝去的,以致于让您如此缅怀呢?
梁 平:重庆是生我养我的城市。我在《重庆书》的自序里特别强调了“我不是对这个城市的缅怀”,而是在对这个城市几千年历史的追究、对这个城市的血缘以及我的血缘的指认,勾画出我所以为的城市精神。我一直认为,一个人生长的地方必然给这个人留下精神胎记,而这个人,无论在哪里无论生活得怎样都不应该忽略或者责备自己身上的胎记。
王西平:1975年,您开始了自己的知青生活,那个地方叫五里坡,从地图上看,周围是猫儿山、狮子山、鹅蛋山、鹞子岩、肖家坡、一碗水,您还提到过猴子山……很有趣的名目。说说在五里坡的生活吧。
梁 平:那个叫五里坡的地方是与我的青春同在的地方。我当知青已经是知青运动的尾声了,因为不知道有多么的苦,所以下去的时候还是很激动,估计这样的激动和青春有关。我下乡的地方是川东的江津,现在已经归属重庆。长江流经这个地方成了个“几”字,很有点意思。江津在明朝出了个辅相江渊,大学士,虽位高饱学,却一直没有成为朝廷的重臣。共产党早期领袖陈独秀、也是一个大才子,后来落难在江津红墙院落魄潦倒,靠卖字为生。江津的五里坡实际就是我们生产大队的地形,整个大队几乎就是一条五里长的半坡,田少土多,一年有半年时间吃红薯和玉米,红薯出来吃三个月,玉米出来吃三个月,所以现在城市里的人时兴吃这两样杂粮,而我,只要一看见就满嘴冒酸水。那些名字都是因为地形而来,川东属丘陵地带,小山包很多很常见,一个山包一个名字,有的有故事,有的没有故事,如此而已。
我在五里坡是生产队的保管室分给我住,土筑的墙,隔了个小间砍了两根树,去稍去枝去叶,在土墙上穿两个洞,钉几块木条,堆一大堆稻草,铺上席子,就是我的床了。那时没有电,一盏煤油灯伴我春夏秋冬。我在那间屋子里因为没有书看,把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几乎翻“泡”了,后来估计比原来买的时候要厚了几倍。农活很苦,但是没有多久就把我调到“农业学大寨&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