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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批评年轻人对诗词漠视:如遇宝藏空手回

2015-10-06 作者: | 来源:新华网 | 阅读:
【摘要】“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11月

  【摘要】“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11月
初,秋寒未深,九十高龄的叶嘉莹以独有的吟诵方式回忆起幼年时就熟稔的词,这首李商隐的
《嫦娥》当年只认得字,体味其中的深意却是经年乱世离难之后。
 

   对话嘉宾简介:叶嘉莹,号迦陵,中国古典文学专家,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1924年生于北京,1941年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师从古典诗词名家顾随教授攻读古典文学专业。一生致力于中国古典诗词的教学研究与普及,曾任台湾大学教授,美国哈佛大学、密歇根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并受聘为国内多所大学客座教授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名誉研究员。2012年6月被聘任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现任南开大学文学院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著述甚丰,主要有《迦陵论词丛稿》《中国词学的现代观》《清词名家论集》《迦陵文集》《好诗共欣赏》等。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11月初,秋寒未深,九十高龄的叶嘉莹以独有的吟诵方式回忆起幼年时就熟稔的词,这首李商隐的《嫦娥》当年只认得字,体味其中的深意却是经年乱世离难之后。

   “我小时候认识字多,《嫦娥》里的字都认识,意思也就从字面上去理解。直到几十年后,我在台湾教书有一次讲到《资治通鉴》里的‘淝水之战’,苻坚乘坐着云母车,这个‘云母’一下就勾起了我的回忆。下课去坐公交车的路上,我就又开始背这首诗,李商隐写了嫦娥一个人的孤独寂寞,别人为什么没想到这种忧虑。”

   叶嘉莹感慨这些诗歌是伴随其一生的,幼年播下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萌发。“诗歌是有生命的,你不懂是缺乏诗歌的修养,懂了就会感动。”

   1924年,叶嘉莹出生在北平察院胡同一所老四合院里,1945年毕业于北京辅仁大学,师从古典诗词名家顾随,现任南开大学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1990年被授予“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别号迦陵,著述甚丰。

   今年上半年,北大出版社出版了她的《人间词话七讲》,颇受读者关注。近期,又再版了八卷本的《迦陵著作集》,包括《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迦陵论诗丛稿》《迦陵论词丛稿》《唐宋词名家论稿》《清词丛论》《词学新诠》《迦陵杂文集》。

   以诗开头,叶嘉莹畅谈起中国的古典文化教育,或是从教七十年的累积,虽至耄耋,叶先生声音依然清亮,不时吟诵起古诗词,尽显深厚学养与沉静优雅,两个小时的倾谈偶有疲惫,但丝毫看不出是微恙休养未久。

   批评年轻人对诗词漠视:如遇宝藏空手回

   叶嘉莹谈及毕生致力于中国古典诗词的教学研究与普及,实源自家庭影响。成长在儒家文化浸染的旧式家族,幼年起她便随伯父学念古诗词,当年吟诵的场景似还历历在目。

   “诗词从小就嵌在学生们的脑子里,会成为终生的民族文化基因”,叶嘉莹对这句话深表赞同。叶嘉莹认为诗词渊远流长,是汉民族文化中非常值得骄傲的部分。汉文化在历史上出现了众多有修养、体悟的圣贤百家,他们为中国文化贡献了丰富的智慧。

   不久前,经历了古诗从小学课本里“去掉复又还”的风波,因自上而下的提倡,“重拾经典阅读”已成时下热潮。但谈起古诗词教育普及的现状,一直颇为平静的叶嘉莹显得有些激动,“中国是一个诗的民族,五代十国、唐宋元明清以来古诗写得非常好。后来有一时间不提倡旧学之后,现在这种传统就慢慢断了,因为不懂了。中国古典诗歌的文化蕴藏非常丰富,但好比你生在一个非常富有的家庭,却找不到打开财富的密码,空有这么多遗产,非常可惜。”

   对时下年轻人对诗词等古典文化的漠视,叶嘉莹更是提出严厉的批评,“现在的年轻人根本走不进去,‘如遇宝藏空手回’,守着这么好的家当,什么都继承不了,这是他们非常悲哀的地方,盲目地追求物质上的享受,还不惜为了短暂的享乐而做出为非作歹的事,真的是堕落。”

   虽然自己坚持只写古体诗,但叶也并不反对白话诗,“毕竟时代不同了,不同的表现内容和表现形式,学习一些西方的诗歌表现方式都是可以的,中国伟大的诗人如杜甫,已经打破了文法,更多用意象去表达。”

   建言幼儿诗歌教育:诗词进教材后关键是如何教授

   叶嘉莹特别强调幼儿诗歌教育的重要性,秉持幼时接受的“读书当从认字始”的理念,因而她特别注重汉字文化的教育。“中国文化、诗词的意境都从汉字中得来,英文词性变化体现在拼音的变化,我们的变化是从读音。诗不仅是情意,还有平仄、声调,读诗要念出短促的入声字。”

   如何学习古诗?叶嘉莹推崇“吟诵”的方法,回忆起幼年读的很多诗,都是从音乐声调中感受到诗中的情感。她自己多年来也经常给孩子上课,“一定要让孩子多识字,不仅要识字,还要会读诗。”

   她认为现在大多数用普通话方式念的诗都失去了韵味,还特别示范了可以接近古人吟诵的简单方法,就是将古人读入声、现代人读平声的一些字,读成短促的近于“去”声字的读音,这样吟诵古诗时才能传达出声律的美感。

   “虽然现在推广普通话,但我仍要让学生了解诗歌的声音、节奏之美。如果像我这么念李商隐的《嫦娥》,马上就能感受到诗里的感情。不懂没关系,可以先学会吟。真正好的诗歌会带着诗人的感悟和生命,诗是他整个感情、心思意念的体现。比如杜甫的《咏怀古迹》: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除了让孩子学会读诗,叶认为更重要的是培训师资,让老师也对诗歌有很深刻、很仔细的认识。“诗词从小学生开始普及是对的,但要有好的老师。所以关键不是把诗词选进教材,而是如何教授和引领的问题,虽然现在提倡读诗,但过于盲目,读得都不对,讲不通。甚至像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类,这是没什么意思的。现在我们几乎断绝了这样的传统,年轻人不读古书,连中文系的学生写论文都是打开电脑乒乒乓乓,抄很多材料,其实都不懂。”

   回望七十年教书不缀:来生仍然要教古典诗词

   长期在西方从事教学工作,将西方文艺理论引入中国古典诗词研究是叶嘉莹对中国古典诗词研究的重要贡献。1990年,叶嘉莹被授予“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称号,是加拿大皇家学会有史以来唯一的中国古典文学院士。

   在加拿大、美国教授中国古典诗词几十年,叶嘉莹也用英文讲解中国古诗之美,自觉地做起了中西文化之间的“摆渡者”。但叶嘉莹却表示她用英文讲课原是无奈之举。

   叶嘉莹回忆起在加拿大大学里授课时,不是从“好为人师”而是从“好为弟子”开始的。原本她在哈佛大学教书时要求是研究生学历,懂中文的,这样便于用中文讲解。但在加拿大由于很多本科生不懂中文,当时的她被环境所迫,不得不被“逼”用英文讲。

   “像王国维等学者评价古诗时常常用清远、神韵、境界这样的词,这个用英文怎么解释?”叶嘉莹笑说好在自己“最大的爱好是喜欢学习”,“我就去旁听外国文学的课,找他们的书来读,发现有意思。很多用中文讲不通的话,用我们的理论讲不通的事儿,用英文都讲通了。不但让外国人贯通了,我们中国人也是豁然畅通。”在之后的学术生涯中,叶嘉莹发表的很多论文,就是用西方文学理论来阐述中国的古诗词。

   有教授曾赞叹她是“教书的天才”,叶嘉莹自嘲正是用poor English授课让学生爱听,从教十六七个人到六七十人,这背后是她每天查字典查到半夜两点,第二天一早又起来上课的艰辛。“也许我的英语文法不完整、发音不正确,但是学生不是来跟我学英文,只要大意能明白,我一样用中国的办法,介绍每首诗的作者、背景乃至寓意情感,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中国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你无法想像我教了多少课”,七十年间叶嘉莹一直教书不缀,在台湾时甚至同时教很多学校,每个学校三门课,还有两个电台,从早到晚都排满了。

   叶嘉莹如此坦露心声:“我现在这么老还在教书,是因为中国有这么多宝藏。如果人有来生,我还愿做一个教师,我仍然要教古典诗词。”

感叹生平波折磨难:生活非常困苦,但是我还会背诗啊

   叶嘉莹说起曾经最幸福的时光是上世纪60年代在哈佛大学,与一位教授合作做研究,哈佛大学的图书馆给了她最丰厚的滋养。

   “我的办公室就在图书馆楼上,与我合作的美国教授为我提供了很多方便,他们允许我五点钟闭馆后还可以一个人留在里面看书。”为了尽可能节约时间,她每天很早起床,一杯咖啡、两片面包做个三明治,带到图书馆算作午餐,然后去馆外的推车买个三明治当做晚餐,一直工作到天黑。“我离开的时候会负责把图书馆一层层关灯锁门,当我从密密麻麻的书架中走出来的时候,我觉得王国维的精魂就跟在我的身后。”

   在一张叶嘉莹年轻时穿着旗袍的照片中,依稀可感那个时代独有的气质与美。虽然对爱情诗解读得很好,但叶嘉莹却没有太多感情经历,或许因为天然“高冷”的气质,她回忆读书时几乎没有人敢随便跟她打招呼,毕业时男同学更编排她是“黜陟不知,理乱不闻,自赏孤芳,我行我素”。

   成年后叶嘉莹的婚姻也并不算幸福,在迁居台湾后的“白色恐怖”时期,她的丈夫曾被怀疑是“匪谍”而坐牢,连带她也失去工作,而彼时她上有老父,下有待哺的孩子,以后的很多年里她都深陷在承担家庭生活重担的艰难中。即使如此,对诗词的热爱却一直未放下并支撑她一路跋涉,“生活非常困苦,但是我还会背诗啊。”

   “一任流年似水东,莲华凋处孕莲蓬。”叶嘉莹曾以咏荷的诗抒发感怀。她一生才情纵横,却命运多舛,孤影孑立辗转奔波多地几十载。2013年,叶嘉莹选择了“归巢”,定居南开大学,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数十箱的研究资料,单是讲课录音就有2000多个小时。“回想我这一生,实在是幸运的。现在南开就是我的家,我的根就是在中国。”回首往昔,叶嘉莹已显平静淡然。(王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