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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太白佳境”本来面目

――《峨眉山月歌》羊城一席谈

2016-02-02 作者:梅隆雪川 徐睿 | 来源: | 阅读:
  乙未岁末,在羊城告别羊年。琴书偃蹇之夜,于珠江北岸的天河区,与会从台岛探亲归来的蔡德馨教授邀约的茶聚

  乙未岁末,在羊城告别羊年。琴书偃蹇之夜,于珠江北岸的天河区,与会从台岛探亲归来的蔡德馨教授邀约的茶聚。蔡女士月初微信周知各位——此番题选《峨眉山月歌》之“太白佳境”,要求各位具陈己见,从各自角度应对通信附件中蔡志飞词作《诉衷情?辩太白佳境》展开话题。当年在南北东西几所大学攻读历史、中文、考古、哲学、生态等专业,自诩人文学科的一众“真修之士”,有缘因1997年春夏之交参与长江上有蔡志飞同行的“唐诗中国的另类史”研讨而走到一起。此后三年一互访,五载一雅集。多少年来,一个个恍若“不系之舟”,耽于“水村江郭、沙岸草桥”之美。今日重逢,众人寒暄毕,敦促德馨女士以一番“曲高未必和寡”的致辞开场。

 

蔡德馨(台岛学者 东南大学历史教授)

 

  拜谢众家高足,给德馨面子,在南国又一次济济一堂。今夜微风细雨,德馨趁茶热灯昏,直截了当进入羊年岁末话题。题涉华人世界差不多妇孺皆知、人人都能背诵的李白《峨眉山月歌》,以及关于这首千古绝唱引发的“太白佳境”争议。与该“佳境”地域清溪驿(即板桥溪后来的蔡官店)渊源深厚的四川师大教授蔡志飞先生早就不由分说置信民国《乐山县志》卷二《山川?板桥溪》上的判断,认定该作是写于“唐时青溪驿,即宋平羌驿”。
  蔡教授不幸于前年病故,留下一桩他在邮件引言中定性为“令志飞胸怀落落”的憾事。何有是言?此刻,我谨以一份缅怀之情,追忆志飞人品文章美好、师德旷世高怀的同时,在这儿慎重推出此前发给诸位三年前年秋冬之交先生的一题词作,篇名《诉衷情?辩太白佳境》。德馨先在这里诵读一回:
  平羌江水话清溪,留客伴峨眉。神州月色迷乱,疯抢注,谪仙诗。  忧考据,问孀居,可开棋?尤催桥证,更访梅君,或正风仪。
  先口头小注两处:词中“孀居”便是我本人。“梅君”即今日座中写出过《先驱赋》的雪川先生。建议故乡就在平羌江畔的我们这位大兄弟,沿袭自己偏爱的“倾荡磊落”谈锋,针对他老师的词作,为我们作一番真情解读。

 

 

雪 川(即梅隆雪川 旅京文化学者)


  抛砖引玉吧。蔡志飞是我老师也是我同乡,当年课授现代文学。其风格是分析中肯,逻辑严密,作品具原创性,且每有箴言。关于《诉衷情?辩太白佳境》,三年前回到乐山,在岷江河东的嘉定坊讨教过先生。这首词,合符蔡老师本人原意的解读如下:平羌江东岸的清溪驿,会招呼往来客商,让他们止息驿站,得与近在咫尺的峨眉山相伴。李白当年小住一宿,天不见亮“夜发清溪向三峡”,朗然西望半轮秋月,遂有感而吟《峨眉山月歌》。孰料月色弥漫神州,乐山地域之外,长江沿岸凡有清溪处,都涌出一帮狂狷考据者流,自命“所论有据”,竞相抢注“太白佳境”,“妄议”谪仙此“境”绝非清溪驿所在的平羌江上下。术士们考据堪忧也。欲问德馨,何时与谋这输赢棋局?亦催后学中一班追根寻源客,去清溪驿站蔡官店旧貌犹在的板桥溪取证,更宜访谈手头有不凡文献(乃至清溪驿站即蔡官店蔡氏一门宋明以来的数千言家谱)的梅隆雪川君,还“太白佳境”本来面目。

 

 

徐 睿(生态学者 国新办《舆情》主编)


  赶来羊城之前,绕道岷江小三峡东南的乐山板桥溪,证实了正在遭遇破坏的“太白佳境”生态,令人何等扼腕叹息。站在板桥溪街头,由南而北西望岷江,虽然小三峡魅力还在,却久已不通水路。唯街西南口水面上,硕大的挖泥船轰然有声,正“突突突”贪婪地掘泥淘沙。年逾古稀的乡贤胡万明大爷是个好向导,指点南北东西,向我一行诉说两岸当年的自然风物——河这边,草滩宽大得如何让孩子们牧牛放羊,奔跑打闹;河对岸如何杂花生树,满坡浓荫。如今触目颓水残山,孤寂里透着荒凉。板桥溪街上,清一色九十年代大红大绿、懒黄笨紫胡乱色染的水泥楼,已不是早先沿街屋檐交错,古风犹在的木结构老镇民居。这或许正是因为考据家蜂起,令“佳境”所在地民众望不胜奢,迷糊中一度丢了自信,听任破坏性开发所致。也有让人感动的遗存。板桥正街上唯一留下85号一户临街三开间木结构瓦房,竟然原汁原味,顽固地保留着旧貌:居中第一进空间高朗,有三五老年茶客正抽着旱烟闲坐。拐过里间一灶房,二进是一方三四平米大小的天井和十余平米正房。一问,方知这儿从唐宋乃至更早以来,恰是世世代代南来北往官差下榻的驿站——蔡官店所在。从侧屋进来一两耳重听的八旬老人,向导告知,正是驿站蔡姓房主……好了,很想讨教考古专家,李太白这样明白无误的一题七绝,“考据成性”嗡嗡营营浪费表情的努力,是建设,还是破坏?

 

 

远 季(考古学者 西北大学考古专业博士后)


  千真万确,“考据成性”的职业和非职业杀手闯进文学世界说东道西,多少年来,已成为考据学肌体上难以割除的肿瘤。平心而论,一帮“考据家”于文学作品如何塑造艺术形象完全隔膜。一如针对红楼梦研究中的考据方法,大学者徐复观早就指出,标榜科学研究精神的红学考据狂们,究其实质是在将红学引向最不科学、最不客观的研究。毋庸讳言,文学是想象的产物,绝非历史真实和生活真实机械呆板的记录。文学的价值和生命取决于文学作品的艺术表现和充满情感的想象所塑造的艺术形象。考据却常常多此一举地企图找到充当历史和现实场景的无稽文本。表现一段清史的《红楼梦》,考据家们尚且频频遭到抨击,遑论浪漫诗风纵横的诗仙太白,二十八字七言绝题,迄今竟然已有百万倍的繁琐引证在那里自慰一般浪费笔墨,作毫无价值的荒诞考据。有必要给考据狂们提供备忘:考据对象一般有二:一是考订古书;二是考证史事。考订古书主要指考证古书的作者、年代、卷次以及文字异同。而考证史事,则主要指考证史事的是非曲折、虚实轻重,以及史事发生的先后、影响等。《峨眉山月歌》这样明白晓畅的一篇力作,其撰写地域由来,无可争议者,一是在离峨眉山不足十公里的平羌江上,面对半轮秋月,有“影入平羌江水流”之叹;其二,天未亮,诗人从借宿了大半夜的清溪驿站起身,到江畔解缆之际,西望半轮峨眉秋月,遂有感而发。说起来,信誓旦旦争“地域”最力的清水溪,地在远离岷江有“数十里水程”的马边河岸,且离峨眉山和平羌江有两三天水路。求名心切,真算得“物我两忘”了。

 

 

 

图1、图2、图3:板桥溪街西侧的平羌江

 

十年前平羌江畔的河滩草场

因掘泥淘沙,使平羌江畔今日河滩草场消失

(照片提供:毛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