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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火与融彻

――和静诗歌漫谈

2016-05-21 作者:李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和静(王)的诗歌就像豫南早春平原上的麦苗,清新明亮茁壮,映照得人心也一片光明温暖和鲜活。这不仅是他的诗

  和静(王)的诗歌就像豫南早春平原上的麦苗,清新明亮茁壮,映照得人心也一片光明温暖和鲜活。这不仅是他的诗境干净清亮,更来自诗人内心的真诚纯洁和感恩。他对家乡亲人以及大地一直呈仆卧状,这是拥抱也是照耀,这让他的诗歌满满的都是善与美,镀亮了世界和万物。即使有一点忧悒和愁绪也是晴朗中飘过的丝云,没有一点阴郁,只是让一览无余的天空多了层次,湛蓝中有了曲折的美。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尤其在今天这样一个复杂的时代,虚伪矫情和脏乱差的诗坛,这种单纯和明亮让我们感到珍贵和舒畅。拿一首他的诗歌《双子朋友》为例:“我有两个寸步不离的朋友/并称双子 影子 名字/他俩怎样排行/我拿不准/也不在乎/如同不在乎影子的正斜/却维护名字的端庄//同为朋友/有远近 亲疏吗/我不在乎/如同不在乎影子的黑白/却爱惜名字的色泽”。

  他的诗让我想到“融彻”这个词,这是古人用来形容诗歌的意境,有通明透彻之感之妙。其实就是感情的真挚,意旨的透明,而且情与意与景像盐与水融合在一起,喝的是水,感受的是盐的滋味。像刚才这首诗虽然是叙述,但意蕴清晰,方向明确。整个诗境清亮洁净,而且透视出他内心的清澈、品格的端正和对人生保持清醒和警觉。还有他的《冬麦》:“绿/绿得累了/香甜在冬眠的梦中/冬麦/一枝独秀/青翠欲滴”。这是写自然的冬麦子,清新有活力,同时也是写具有冬麦一样敢于顶着严寒风雪绽放品质的中原好男儿。依然是清爽透明,像深山中的小溪从心的青板石上淌过,本体与喻体都清彻。而让我们惊讶的是他随时随处随诗的能力,他看见的和经历的事物都能激发他写出诗来。这让我想起一个网络名词:“擦火”,也就是诗人与人和事相遇的瞬间,诗人的情感“腾”地一下燃烧起火,这火凝固下来,就是诗。这诗萌发于人的情感,是诗人心灵上滴下的血肉,所以就非常的真,也更加地感人。

  于是和静的写作就有了两种启迪和价值,一是因为他写得都是他看见和经历的,也就是真人真事,而真实的人与事肯定是互相不一样的,这样他的诗歌就不会重复,诗歌题材就会变得多样性。第二,正是因为相遇的人与事点燃了他的诗情,这就恢复了触景生情和有感而发的写作传统,他的诗歌就有了即时性,随即发生随即呈现,诗歌就有了鲜活和生动。非虚构写作加上因“景”生诗,诗歌就挤出了虚妄的不着调的泡沫和杂质,变得结实。更主要的是每一首诗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这就避免了千诗一面。同时因诗歌的产生之源是丰富的千姿百态的生活流,而不是从别人的感觉和作品里寻找灵感,诗歌就规避了互相复制和抄袭。我视这些为对当下写作的启迪和警示。

  因和静诗歌直接来自于生活和心灵,感情就充沛,就来不及修饰和雕琢,或者干脆褪去了胭脂,诗歌变得更真实朴素,充满了盎然的生气。比如这首《偷偷地看一眼母亲的鼾声》:“月光/悄悄地  迈进家门/偷偷地看一眼母亲的鼾声/如同髫龄的我/书包未放好先喊一声娘/一声娘/声声回荡/母爱/把心灵的稚嫩/抚慰得满满当当//母亲老了/已疲惫不堪/母亲的鼾声深深浅浅/就像她那坎坎坷坷的人生//母亲的鼾声蜿蜿绵绵幻化为摇篮曲悠悠扬扬/伴我渐渐进入梦乡”。

  这肯定是诗人亲历的情境,而且对母亲说话谁也不会撒谎。所以虽然都是口语,且洗去铅华,但因每一句都走心掏心,诗歌直击人心。其中关键处,也就是产生诗歌的缘由是“母亲的鼾声”,这个细节和诗的导火索很少见,起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诗写母亲。所以此诗因真实而有了鲜明的个性,这是模仿者无法想到的,你可以模仿诗歌的“相”,甚至可以虚情假意,但是那对母亲深入骨髓的爱,还有曾经只有自己才体验到的母子之间具体的事件和细节,这是怎么也瞎掰不上来的。

  这就是写“亲见”诗歌的优势。亲见,就是亲自看见,具有排他性、唯一性和现场感。诗人虽然有见啥写啥的能力,但诗人能看见什么,并把它引入诗,却取决于诗人自己价值取向和审美倾向。和静的人格核心就是爱。这来自于他光明的心态和对生活以及万物的慈悲心肠。只要翻开他的诗歌作品,我们就会发现这种爱贯穿在他的整个作品中。游历的河山,四季的转换,还有工作、朋友、爱情、真理、NBA等等。这么多爱,但中心之爱就是亲人和故乡豫东南。这是根,是爱之源头,更是血缘。这看不见的河流连接着他,他就是血缘之河的一部分,这让他不论走多远都是把爱带得更远。没有哪一颗心不愿意被爱所陶醉和征服。爱让爱有了温度和湿度:“夏天/父亲送给我一支摇篮曲/转业的背包带/带子多长/曲子就多悠扬/带子多宽/父爱就多厚重/我听着曲子/床底下榻/枕着旮旯的阴凉/怡然香甜/同田里的禾苗一起/茁壮成长//冬天/母亲送给我一支摇篮曲/为我低吟浅唱/橘色的油灯下/麦草蒲团/纺车嗡嗡嘤嘤/轻柔动听/缕缕丝线/母爱绵绵/催我酣然入眠(《我的摇篮曲》)”。多么爱的爱啊!爱在这里是互相的给予,父爱母爱,我的爱,这是爱上爱。爱是一切情感的归宿,也是光和热的源泉。诗人写得是追忆也是现实。没有什么比这些种情感更永恒了,人间所有的温情也不过如此。和静在写这些触动情感的诗歌时,带着热泪微笑着,非血缘之情绝无这么刻骨的感恩之心。他的情感是凝聚的,视角是向下的,一直下到土地的中心,下到情感的最底部。他的心是热的,他的诗歌是湿润的,他的灵魂是明净的。他要把灵魂栖息在他的亲人和诗歌中,这里亲人就是诗歌,诗歌也就是亲人,诗歌和亲人是他爱的两极,是他情感的故乡。

  正是爱让和静能够仔细地体味生活中的每一阵微风,每一抹霞光,而秋之晨中携手同行的银发老人,突然离去的同事,还有正在遭受PM2.5的大自然,都牵着他的情,揪着他的心。这就放大了他的情怀,于是他用同情和关怀把这些平凡的事物提升到思想的境地。如果把他诗中的各种事物比作石头,他就是一个勤劳的雕塑家,用自己的情感和想象把冷漠的没有生命的石头敲打出能呼吸有情感的风景和美。所以他这些的诗歌,就是一幅幅静美的油画,在静止的背后就是流动的情感和凝聚的思想。这是他情感在体恤,思想在结晶的过程。

  因此他诗歌中的爱不是肤浅的、单一的,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事物的表面,切进到核心,诗歌因此有了思想的重量和力量。譬如他的《路》:“以那颗/柔软的红色泵站为起点的射线/有N条/想自己是一条路/想别人是另一条路”由此思考延伸下去,结论是这单程的生命之旅,最重要最关键的是走好当下的现在的路。爱有了哲理的意味。还有《芸芸众生三段论》:“同源/从同一个地方出发/朝着同一方向前进//殊途/沿着不同路径/尽赏异样风光//归一/在相同的终点聚会/或超越生死”。到这里,诗人之爱就有了深沉的颜色。一种更大的思考在诗歌中凝聚着,那是一种命运被揭示后的感叹和了然。我们可以把这种情感看成一种大爱,看成对人类对万物大情感中的悲悯情怀,这种阔大的悲悯使他的诗歌越过了个人的喜怒哀乐升华到哲思的境地。同时也寄托了作者对生命的尊重,对善和美以及真理的热爱和珍惜。所有这些增加了和静诗歌的沉思美,让他的诗歌有了厚度和力度。

  因为爱产生了思想,因为爱发现了诗;爱使思想坚定,思想使爱有了价值。而爱是流动的美,而诗是凝固的爱。正是这种爱使和静的情感变得细腻和多情,使那些平凡的事物充满了生机和光泽,而思想又让这些光泽有了基础、有了内容、有了充实!爱和思想是和静诗歌的两个翅膀,它们的共同目的就是抵达理想,抵达美。于是我们在他的诗歌中看到了柔情与坚挺,光明与凉荫,还有随《神往》一起飞起来的心:“我身未动/心已远/远在千里之外/远在您身边/远在你曾待的地方等你//等阳光/等甘霖/等自己已迟的出发”。“您”是母亲,是故乡,更是诗歌。和静要表达的就是对故乡的爱恋,对诗歌的忠诚和衷情,更是他对生活对世界的态度和永恒的爱!

  和静是用诗歌诉说着自己的心灵和对生活的理解和热爱,用诗歌擦去蒙在生活表面上的灰尘和污垢,让生活重新发出美好明洁的光芒。他把诗歌直接引进生活了,这使诗歌走下了神坛,变得亲切和平和;同时他又把生活诗歌化了,使平凡的生活变得美了神圣了。诗歌在他这里就是筛子,他用诗歌筛选着生活,筛掉那些粗糙的、杂乱的、卑琐的、丑的、假的、黑暗的、人性中不光明的、没有价值的东西,留下那些真善的光明的秩序的理想的和完美的事物。这就是一个诗人纯粹的诗歌之梦,和静轻轻又清清地吟唱着,并带着诗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