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甑杯”诗赛丨粮食，高于尘世的饱满和金黄（组诗）

粮仓充盈，大地上行走的人就不会感到心慌
 
地头的稻草人，攫取谁的魂魄，守护着庄稼的呢喃
迎来大地翻滚的碎金。风是幸福的，拂动高于尘世的
一截巨大财富，并赋予成熟的波涛、粮食的芬芳
 
一望无际的麦子，遵循上天的神谕、汗水的蛊惑
从一粒种子出发，在季节中跋涉，趟过雨水
拱破积雪，生长、拔高。立于大地，抽穗、扬花，在疼痛中
抽出一卷包裹着的经书，一粒粒文字，蓄满甜蜜和月光
 
稚嫩的麦芒，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和锋利，为五月加冕
整齐的麦子，一排排士兵，离着一身金黄的战衣
近在咫尺。通往成熟的道路，充满危险和漩涡
 
粮食在上，粮食高于一切的血肉以及开花结果的树木
匍匐在地，我的脉管里流淌着农民的血液，翻滚着
钟情于粮食的波涛。在麦地里，我愿变成蚜虫的克星
粉碎它们的阴谋和利齿；愿在辽阔的青翠中
做移动的簸箕，承接酸雨，簸去沙尘和飞奔而来的利喙
 
每一株麦子都烙着神农的指纹，传世的密语
引领着饱满的麦粒，汇聚成高大的粮仓
粮仓充盈，大地上行走的人就不会感到心慌
 
 
打谷场上，金黄的稻谷堆成座座金字塔
 
收获的金秋，屋后辽阔的打谷场平整而光亮
犹如巨大的刀具，收割一块块成熟的稻田。稻谷的香气
弥漫于村庄的每一个缝隙，包括鸟鸣、吱呀的石碾
 
托起我童年时光的大水牛，被父亲牵着，拖动石碾
在圆圆的谷床上，不停地转圈，宽大的嘴，咀嚼着
带着水珠的稻谷，没有人制止牛的贪心，这场丰收有着它
无私的奉献。牛渐行渐远，机器的轰鸣，接管了丰收的盛宴
 
金黄的稻谷在脱谷机上飞泄成瀑，流淌的铜镜
收藏多少汗水和喜悦，见证多少饥馑的腹鸣；土地上的人
在铜镜中走失，在铜镜中老死；前赴后继的脚印
深烙于打谷场，谷香拓印出的文字，铸就乡村的史诗
 
扬谷的金黄弧线，是放飞丰收的彩虹，落地的刹那
便分出谷粒的饱满和干瘪
扬净的稻粒堆成谷堆，犹如一座座金字塔
旋转着村庄的明月。不远处，一座坟茔正与谷堆
深情地对望。一辈子离不开稻谷的父亲
临死前，让我将他葬在打谷场边
 
 
玉米，佛祖布施于人间的箴言
 
一株株挺拔而婆娑的玉米，是佛祖布施人间的箴言
深邃的土地孕育磅礴的绿、晶莹剔透的珍珠
被玉米倔強的长势，逐一地取出
集聚日月的灵气，抬高尘世的绿荫，治愈季节的饥馑
 
玉米。头顶经幡，恪守挺拔的身姿，默念经文
祈求风调雨顺，六地平安。宽大的叶子，一条条通往
高处的河流，在土地和天空间摆渡的逐渐饱满的玉米棒
挽起柔顺的发髻，在羞涩中裹紧一身绿衣
大地书写的辽阔而立体的绿色诗篇，被一只只玉米棒
一枚枚硕大的逗号，调匀众佛诵读的语速
 
行走的僧人，被圣殿引领，路途中割下身上的肉
喂食饥饿的鸟雀。一株株玉米暗合了僧人的善根
卸下一部分裹满月光和琼浆的玉米棒，在人们舌尖上
搅起一场甜糯的波澜。青嫩的玉米，一种特殊的粮食
一种流着露珠般血液的果实，落在大地续写的经书上
 
玉米成熟了，蓄满土地的金汁。外溢的光芒，涨破
一身袈裟，修成正果的苦行僧，露出一排排整齐的舍利
浑然天成的卷轴，被珠玑包裹，溢着光亮
谁的手指在有力地转动，剥落一粒粒掷地有声的金子
一粒粒口粮，一粒粒音符，谱写大地丰收的乐章
 
 
母亲，将粮食视为佛祖的人
 
从前，有一位农民上茅房时，将落在蹲板上的一粒米饭
捡拾，并吞咽下去。上天获悉
让他家的米缸堆积如山，在绵延的十年时光中，从未减少
一则故事，一道神谕，母亲不厌其烦地对我们兄弟姐妹
说过无数遍。一枚饭粒，在漫长的时光中，磨砺成
一枚银针，扎在我饥馑的软穴；一簇白光长成了太阳
 
三年自然灾害中的母亲，每天喝不上一碗照见人影的
稀粥。饥饿，一头怪兽吞噬一家人的身体，嗷嗷待哺的儿女
面孔泛起白雾，失血的村庄，摇摇欲坠。树皮、草根
以及蒿草在饥饿的齿缝里流出苦涩的胆汁
三十岁出头的母亲，中断了的例假。辽阔的土地上
没有肉香、饭香，死亡的气息一再蔓延
 
粮食，在生命之上、时光之上。丰衣足食的今天
母亲从不允许我们浪费一粒粮食。餐后的剩饭，母亲
坚决不会倒掉，留着自己下一顿的口粮。渐渐地
为了母亲不吃剩饭，我家再也不会煮出多余的米饭
每一顿，家里成员总会有人没有吃饱
留着一份饥饿，一份虚空，来安放一尊庇佑粮食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