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新年诗会

　　2021年1月2日，岐山国家森林公园，甘建华牵头举办《每日一诗》朗诵会
 

　　我家老甘对我说：“新年就要来临了，我与朋友们商量去岐山游玩，顺便搞一个诗歌朗诵会如何?”我问朗诵什么呢?他说：“前些日子，收到北京谭五昌教授快递的《每日一诗(2021年卷)》，许多名家近作写得不错，咱们就朗诵这部诗集中的诗歌如何?”我说好啊好啊——虽然我不写诗，却愿意参加各种诗歌活动，以此提高自身的文化素养，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在我看来，读诗还能够让人保持平静的心态与干净的仪容，这是我们对世界和生命应有的尊重。

　　诗集就放在我和老甘的床头，收到当天他就在微友圈中说：“衡阳亲友如相问，《每日一诗》赠予您。”有十几个朋友“趁火打劫”，他也就真的上网订购分赠，我近水楼台截留一本独自翻阅。全书收录365首诗，或大家精品，或新锐佳构，还有不少海外华语诗人近作，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编选者带有国际化视野。谭教授坦言道：“本书以时令节气为序，以春夏秋冬四季风景为创作主题，透过风景背后的时空变化及情感的合理宣泄，抒发诗人热爱大自然、热爱生命的高尚情操。”封面设计既不是嫣红，也不是绯红，而是一种好看的略带深色的酡红，上方一个三分之二形状的圆花盘，竹影摇曳于淡淡的月色之中。大32开本的装帧设计，显得既新潮时尚，又古朴典雅，怪不得嗜书如命的我家老甘格外喜爱呢!版本编排则采用日历形式，每页标明年月日，阴历与阳历对照，既是高雅的诗歌读本，又可当日历之用，一日一诗，一诗一日，让每一个忙碌的日子都充满诗意的芬芳。

　　我家老甘的《过耒水见蔷薇花开》，见于阳历4月23日、阴历三月十二日。刚好在此之前一年，我随同他到衡南县东乡宝盖镇参加菩萨崖诗会，一车人高高兴兴，嘻嘻哈哈，说着说着，冲过了冠市高速出口，一家伙开到了耒阳城，只好调头沿耒水返回。谁知道正是这阴差阳错，却让我们沿途看到了好几处蔷薇花开，那种山野风中生命蓬蓬勃勃的气势，令我家老甘为之诗兴大发，随口吟诵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的名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感叹台湾余光中先生汉译之美妙绝伦，藉此意象表述爱之细腻真是再恰当不过。想想的确如是，无论怎样勇敢驰骋沙场的猛士，只要心底里起了爱意柔情，动作就会变得很温柔，甚至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美好的事物，生怕惊落了花蕊上的晨露。

　　或许因了这首诗的入选，或许因了认识书中许多作者，更与谭主编及其弟子陈琼博士有着高情厚谊，我家老甘决定在岐山举办一场诗歌朗诵会。一般人只知道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周朝发源地“凤鸣岐山”就在那儿。我们所说的岐山地在衡阳城西百余里外，山上有湖南名刹万寿仁瑞寺，自明末清初迄今已历近四百年时光。想当年我家老甘的祖母谢老娭毑，曾经踮着小脚绣鞋，自茅洞桥跑到岐山庵子，祈求菩萨赐她一子半女，结果30岁后接连生下三个儿子。所以说，这个活动看似一时兴起，其实是无形中各种机缘的凑巧促成。

　　岐山位于衡南、衡阳、祁东三县交界处，1983年就已确定为省级自然保护区，四年前晋升国家森林公园。它既是湖湘有名的佛教胜地，著名避暑、休闲、养生之处，也是我国南方唯一保存完好的原始次生林区，几百年的古树名木随处可见，最古老的一株国槐已逾千岁。我们一行二三十人，在山下墟场下车，由公园管理处许主任带路，沿着核心景区的凤凰谷，往山顶拾级而上。蜿蜒的青色麻石游步道干净整洁，路边溪水潺湲，深冬没有虫鸣，只闻鸟雀啁啾，听来十分清亮悦耳。这条占地三四百亩的深谷，生长着79科392种木本植物，因而谷中负氧离子含量极高。穿行谷中即是享受天然的森林氧吧，也让我们忘却了城市的喧嚣，尽情放飞自己倦怠的心境。画家王建设边走边吟诗道：“歧山老槐无旧尘，披红挂彩景气新。万里晴空会诗友，少长咸集迎新春。”

　　“凤凰谷”石刻上方有一株榔榆，树干高达二三十米，树形笔直优美，树皮斑驳陆离，树叶洒落如佛经贝叶。我家老甘略识中草药，说树叶可治牙痛和腰背酸痛，树皮能够解毒消肿，治疗乳痈与风毒。又往上行，见一棵硕大的麻栎，旁边树干保护牌赫然写着“谁放火，谁坐牢”。众人围着这棵大树议论不休，主要是“栎”字的发音，普通话念[lì]，衡阳话则念[diā]，柔荑花序，秋后坚果与板栗仿佛，衡阳人用来做栎子豆腐。现在正是栎子成熟掉落时节，我们中午在饭店里吃到酸辣椒炒栎子豆腐，味道鲜美，颇有弹性。墟场上刚做出来的栎子豆腐10元一斤，晒干的成品高达70元一斤。等我家老甘说出它的另一个名字橡树，众人恍然大悟，随即有人朗诵舒婷名诗《致橡树》：“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经过白玉塔林，参访普同塔，这都是寺院历代方丈和得道高僧圆寂藏真之所。旁有石刻说明文字：“开山祖师懒放和尚和得道高僧八指头陀皆长眠于此。”曾经无数次来过岐山的我家老甘，读后心里猛地一惊：“八指头陀不是民国初年归葬宁波天童寺前青龙岗冷香塔吗?这儿怎么也有他的一座白玉塔呢?”仔细一想始释然：清末同治年间，八指头陀慕恒志法师之名，在此修行五个寒暑，并有《忆岐山春日山居》一诗传世：“三月清明景更佳，杜鹃红发满山花。几度闭户提篮出，微雨晴时采嫩茶。”闻讯赶来的禅景法师一听，心里十分欢喜，带领众人四处游玩。他指点着山门上“万寿仁瑞寺”大匾说，这是慈禧太后授意光绪皇帝的御笔亲书，原匾现藏寺中。又指着“大雄宝殿”匾额说，这个是光绪十五年(1889年)仲夏，两江总督曾国荃奉旨派员来送御匾前亲书，但原匾已经找不到了。之后到了山后的净心林，这是万寿仁瑞寺的祖庭，也是历代方丈的清修之所。

　　其时是上午11时，阳光普照，清风徐来，大地等待回春，万物都有欣欣向荣的生机。空气不干不湿，树枝不焦不燥，呼吸舒爽，有人竟然连打几个喷嚏，好像打掉了所有的城市秽气。我家老甘招呼大家在前坪围成一钩新月形，宣布诗歌朗诵会现在开始。与一般这类活动筹备许久，反复折腾不一样，今天的活动没有繁文缛节，简单干脆，直奔主题。就像博尔赫斯说的那样：“你在读着世界上最优秀的诗，也许你不能理解它，却能够感受它，那就更好，因为诗歌并不诉诸理性而是诉诸想象。”

　　刚开始我家老甘只邀请了十几个人，孰知许多朋友闻讯后，纷纷要求参加这个有创意的活动。经过商量甄别，最后确定主题为“21世纪，2021年，21首诗”，包括洛夫《暮色》、黄亚洲《九寨白雪》、吉狄马加《秋天的眼睛》、李少君《秋夜》、梁尔源《七月》、甘建华《过耒水见蔷薇花开》、谢克强《冬雪》、张况《请柬上的腊八诗会》、涂国文《小雪》、全秋生《上元节的莲花》、周瑟瑟《夏天》、阿信《新年致辞》、刘卫《瑞雪》、马文秀《足迹》、陈琼《登熊罴岭》、香港秀实《白露》、澳洲庄伟杰《饥渴的风景》、新加坡舒然《南国冬月》等人的诗作。

　　白雪是大自然的馈赠，是文学中的原型意象，也是我们最熟悉的陌生人。可能是诗集中写雪的诗篇很多，也可能是我家老甘“望雪兴叹”，所选21首诗其中好几首与雪有关。说起来，南方人有多爱雪，北方人可能真的不懂——南岳山上冬天的雾淞，甚至吸引了大批广东人和港澳同胞来此过年。前一阵寒潮带来速冻式降温，让人以为衡阳今冬会下一场大雪，谁知道阳光一晃又一晃，雪就溜回长江以北了。我和老甘都认识大诗人黄亚洲先生，我朗诵的是他的《九寨白雪》：“我在白雪世界捞着一条小道，小心翼翼前行/犹如松鼠行走于松枝，但我/比松鼠慢多了，我是想把九寨沟，当作/一棵舍不得吃的松果，我要慢慢剥开”。边读边想起刚才登山时，见到一只小松鼠啄拾麻栎，样子机灵而有趣，大约这就是诗意的想象吧?

　　参加朗诵活动的人员，既有全国和省市作协会员，又有高校教授、文化学者;既有年过花甲的老警官，又有黄发垂髫的小学生;既有远道而来的诗人、画家，又有岐山国家森林公园工作人员和寺庙和尚，旁边还有许多周边县市游客。朗诵者绝大多数是地道的衡阳口音，却也有用中英双语朗诵的，这就使得活动更加丰富多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大家伙儿参与的热情特别高，有人平生第一次当众朗诵诗歌，为了取得良好的效果，拿到诗篇之后，反复练习，愈读愈有激情，竟至于模仿着写诗。今年65岁的徐爱国大哥不耻下问，昨天晚上向自己的孙子请教，今天出发前又朗诵几遍，直到家人伸出大拇指夸赞，才放心地同我们上了岐山。禅景法师赞叹道：“这是岐山亘古未有之盛事，应当写入《岐山志》以传后世。”

　　北京中诗网迅即报道了岐山喜迎新年诗歌朗诵会，人民日报海外网、中国文化报文旅中国客户端、新浪新闻、凤凰新闻、搜狐新闻、今日头条、红网时刻、湖南作家网等大型门户网站纷纷跟进报道。驰名湘粤的书法家张乐平闻之喜不自禁，主动表示赠送每位参与者一幅隶书精品。全场顿时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惊飞了旁边丛林中的十几只鸟儿，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明丽高远的蓝天。
 

　　（原载《岭南文学》2021 年第2 期，收入百花洲文艺出版社《船到衡阳柳色深——中国散文学会衡阳会员优秀作品选》）

　　[作者简介]　王锦芳，女，父籍陕西安康，母籍江苏淮安，生于青海冷湖。毕业于青海大学财经学院，曾在中国建行系统工作多年，现打理两家民营公司。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书画收藏家协会会员，南华大学衡湘文化研究所研究员，衡阳市政协常委，《洛夫纪念文集·诗歌卷》主编之一。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湖南日报》《青海日报》《湘声报》及美国《海华都市报》等报刊，入选多个诗歌散文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