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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泊平:《饱满而又多汁的生命写作》

——宗晶诗歌阅读印象

2018-10-10 作者:辛泊平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宗晶的写作让我读出了教师身份诗人的无限可能性,那就是,她的职业身份并没有限制她写作的宽阔与棱角。从语言的角度看,她的诗作并没有打磨到圆润柔和、没有瑕疵,而是保留着生命的元状态,有些粗粝,也有些凝涩。它不是过度雕琢的玉石,而是隐藏着日月光华的璞玉,在时光之中,呈现生命与语言的丰盈与逼仄,迟缓与紧张。她的每一首诗,都像世界杯上的比赛一样,充满着变数,也充满着意想不到的精彩。
  
  英国大诗人奥登说过,“批评应该是不经意间的对话”。或许,正是因为有前辈大师对批评有这样宽泛的命名,我才敢一次又一次接受关于诗歌文本批评的写作任务。对我来说,每个诗人都是唯一的存在,每一次阅读都是独立的感受过程。相似的主题和风格或许会有,但那只能是部分,而不是整体,更不是唯一。每个诗人都有自己处理现实与语言的态度和方式,都有自己叙述的节奏和抒情的质地。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歌批评的过程,就是与诗人潜在的对话,在对话中感知他独特的呼吸与体温,并把这种感知回应给他,接受他的认可或者否认,然后,在心有灵犀或理解龃龉的状态下,让这种对话继续深入或重新开启。
  所以,读宗晶的诗,我愿意更随意一点,自由一点,在随意与自由中完成与诗人的潜在对话,感受方向不管是单向度的还是相互的,都应该是一种美妙遇见。即使就是匆匆而过,只要那一眼中有瞬间的会心与默契,也便是好的。宗晶的职业身份是教师。有这种身份的诗人不少。不论是大学教师还是中小学教师,他们都有比较好的语言素养,有比较高的诗品期待,这是能写出纯正诗歌的重要保障;但同时,这些诗人也有一种来自职业的局限性,那就是过于纯粹的艺术追求会消解诗歌可贵的先锋性,具体到诗歌文本上,说理有余,而形象性则显得不够丰满。而宗晶的诗歌,却让我读出了些许不同,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对教师身份诗人写作的印象。她的诗是饱满多汁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感受,回应了生存的棱角与生命的多元。
  她写农事,写庄稼,并没有站在后工业时代的立场上对城市文明进行批判,而是试图转身,置身于农事的现场,在零距离的接触中,还原稼穑的生命内核。 “玉米贴着大地的纹路倒下/一同弯垂下去的还有父亲的脊背/躺在秋声里的玉米棒子,须发飘飘/它攀上了秋天的侧影”(《秋词》)在诗人笔下,那种劳作不是乡村风景,而是打烙着汗水与辛劳的生存,是人类的繁衍,是自然大道,也是生命的轮回。这样的理解是可信的,因为,这不是观光性的远视,更不是站在城市文明对面控诉,它只是一种自然的呈现,自成一体,具有一种天道的合法性和自足性。
  她写生存的粗粝,只是通过父亲的电话,用一种淡然的叙事完成了对底层生存现状的关照。一个乡下的孩子瘫痪了,在当下就医难的社会背景下,这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然而,诗人并没有聚焦这个家庭的苦难与挣扎,只是用类似闪回的镜头一带而过。但有生活经验的读者完全可以从那留白中读出压抑的泪水与隐忍的苦难。在《父亲的电话》中,诗人写道:”狭小的客厅,小幸福缓慢抬升/而院里,寒风正闹得欢实/它和破旧的小三轮车低声唱和/比它欢实的是车轮碾压过的那些小石子/它们敲打在路边的荒草上/力量不大,足以让一个梦弯折/足以让一个影子在阳光下改变方向“这样的写作是需要技巧的,它需要诗人从那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以一种客观而又冷静的方式面对它,以一种克制而又准确的方式表达它。
  读宗晶,我似乎读到了她对诗歌的理解。那就是,她一直努力在日常事物中打捞诗意,而不是刻意地高蹈;一直尝试让事物本身说话,而不是替它说出。所以,她的诗里才会有那么细腻的生活纹理和生命气息。《好想说疼》中,她用不事雕琢的口语写出了生命的日常性困境,但又不限于疼痛的简单罗列,而是从中发现生活欲说还休的纠葛状态——“时光带走阴霾/留下的都是隐晦”。在《剪影》中,她从夕阳西下中看到了生命与自然的语义互文,伤感而又沉静。在《冬语》中,她写两个老人的对话,写他们对雪花膏的态度,也写他们对红月亮的期待,有效地避免了谈话流于虚化的倾向,让这个日常事件既充满了物质化的质地,又弥漫着一种精神追求的味道,实而不重,虚而不空,活泼自在,贴切而又扎实。
  哈罗德·布鲁姆说过,“诗本质上是比喻性的语言,集中凝练故其形式兼具表现力和启示性。”(《读诗的艺术》)布鲁姆所说的比喻,绝不是我们习惯的某一个意象的修辞格指认,而是一种更为丰富的语言能力。在这方面,宗晶也是成功的。她写《空盒子》,那铺陈的比喻就是生活的哲学。她写《圆润之说》,不仅仅用了比拟,还有一种人生的隐喻,棱角与圆润,是生命的两面,也是两种追求,但它们并不相悖,而是彼此相容、彼此成就,也正因如此,诗人才会坦然地面对生命的流逝,看那一根白发“坦诚,毫无羞涩”。它写蝉“牵引阳光柔和地忘掉过去/再慢慢地忘掉现在//不参与任何一种花事/只做一个歌手,暮云向晚”这简直就是借禅理写一种恬淡的人生,风轻云淡,但顿悟就在风云之中。可以这样说,在宗晶这里,比喻不仅仅是一种侠义的修辞格,更是一种确认事物、感受事物的话语方式,它符合布鲁姆对比喻兼具表现力和启示性的深度期待。
  是的,在这个夏季,读宗晶,我没有刻意读,不想把她放在任何一种理论体系中读,我只想读出她特有的气息和我对她的感受。在世界杯已进入到最后的阶段,我读宗晶,希望读到另一种可能,像卫冕冠军被韩国送回家,像梅西和C罗饮恨赛场,像俄罗斯在质疑中一路前进。一句话,我不想读到固定的程式和缺乏悬念的结果。应该说,我读到了,宗晶的写作让我读出了教师身份诗人的无限可能性,那就是,她的职业身份并没有限制她写作的宽阔与棱角。从语言的角度看,她的诗作并没有打磨到圆润柔和、没有瑕疵,而是保留着生命的元状态,有些粗粝,也有些凝涩。它不是过度雕琢的玉石,而是隐藏着日月光华的璞玉,在时光之中,呈现生命与语言的丰盈与逼仄,迟缓与紧张。她的每一首诗,都像世界杯上的比赛一样,充满着变数,也充满着意想不到的精彩。
2018年7月6日
 
作者简介:辛泊平,70年代生人,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作品发表于《诗刊》《人民文学》《青年文学》等海内外百余家报刊并入选几十种选本。著有诗歌评论集《读一首诗,让时光安静》《与诗相遇》,随笔集《怎样看一部电影》等。曾获《诗选刊》中国年度诗歌评论奖、河北省文艺评论奖等奖项。河北省诗歌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河北省青年诗人学会副会长。现居秦皇岛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