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开甲三题

 
核司令程开甲
 
观音弄从眼底奔来，我听见北塔
拉长乡音，对远道而来的诗人们说
看见了吗？程开甲早年的梦想
嫁接于故居的落日楼头
西白漾转身，就铺开盛泽的一条丝绸之路
程开甲是这里的主人，有着好客的一千条理由
你我都是过客，人走了
茶还热着呢
 
弄堂老得有些木讷，它对风雨雷电
早已见惯不怪。量子力学和相对论
对坐于枯燥的1941年冬夜
正则运动方程导出的狄拉克方程，伸手翻开
《剑桥哲学杂志》厚重的扉页
阐释孺子可教的域外内涵
核司令看见，弱相互作用
所需的205个质子质量的介子
明显多于老祖母心算掐出的莲子
 
科学需要播种善良，核辐射
消弭所有过节之后结茧成蛹
程开甲望着骨立的祖训，心潮翻滚
他有一千条理由按住核辐射的七寸
用内敛的美德，造福人类
将伤害减至最低幅度
 
岁月的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核司令
用乡愁遣散戈壁滩二十年的寂寞
大爱无疆，真理万岁
屏蔽亲情，是为了打开核子的心锁
 
往事如烟，青春一步步踱向迟暮
青鸟用衔来的那一朵祥云，擦亮勋章
也擦亮了盛泽丝质的沧桑老脸
在运河边踟蹰，核司令与自己的童年
相视一笑，两岸的垂柳
可劲地撩拨忸怩的河面
 
他是赫赫有名的核司令
岁月游移，弄堂变老
人去楼空，故人安在
即使上了年纪的弄堂步履蹒跚
夕阳下，它的拐杖睁开眼睛
依然能一眼就认出了程开甲童年的书声
 
衣锦还乡乃俗人执念，程开甲不屑为之
核司令心中不长野草，只长遮天的蘑菇祥云
云开见日，日出东方，东方以优雅的食指
点拨状态方程理论和爆轰物理研究的仙霞
核司令一生只干一件事，只为祖国的安宁
增殖世界和平的中国当量

 
程开甲故居前的弄堂
 
这条心直口快的弄堂，老远迎上来
冲我道出了程开甲早年散落于乡间的身世
枝繁叶茂的乡音，一百年未改吴侬细语
任凭风吹雨打，只顾埋头
走一条带着核当量的爱国大道
春夏秋冬的传奇，依次轮回
也不能改变它从不拐弯的耿介个性
 
盛泽有许多欲说还休的记忆让人心中挂念
齿颊留香的咀嚼，却无时在风雨背后
默对物理学最初的启蒙与雏形
老气横秋的故居止不住打个哆嗦
就让历史发紫的内存，再次重启诉说之门。
无须合十，禅意也会如期抵临
并以秋雨的名义，洗濯
整座蒙尘的老旧庭院
 
夕阳坠落的问候就此落地生根
我无需鞠躬，也能辨识出
爱国者正气凛然的忠诚度
 
风暴起于青萍之末，回望来路
家道中落绝非弄堂的错
那是时间的一次无意之失
让丝绸古镇，从此有了
回填的滋味
 
事实告诉我
得到有时比失去，更能见证
走散的血缘
数十寒暑刻意的遗忘
终究会以负责人的家国情怀
晾晒最美的核不扩散影像
 
 
程开甲的脚印
 
弄堂的一株香樟树，将自己
老迈的年轮，逐年藏进树干的幽秘处
它层层裹挟的心事，轻易不会让人
读懂其秀外慧中的含义
挂在树上的绿，开出岁月轮回的香
年年岁岁叶相似
岁岁年年香如故
 
少小离家，乡音无改
程开甲在乡音的引导下
凝视似曾相识的来路
他心头一热，一滴泪掷地有声
濡湿母亲远去的身影
程开甲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就能感应到自己渗水的童年
正在江南的一棵水草上招摇
 
站在青苔石板上，程开甲看见
自己童年的脚印，烙着令人膈应的方程式
光脚丫的缩略图，不断长高
落寞的浓阴，就此撑开
岁月枯荣的远年记忆
 
是啊，人心并不一定都是肉长的
有些人心天生就是顽石，有着
卑劣的私欲，难以填饱
家族或王朝贪婪的胃口
 
很显然，一九四九年是一道大坎
往前数，是黑暗
里面有血泪控诉罪恶
往后数，是光明
共和国撑起耀眼的星空
为百姓点灯
 
祖业闪光的银号，在弄堂落草
程家指尖上的钱庄，以沉默的背影
不断拉长岁月的腰身，像一匹丝绸
铺设于江南的水网，勉强覆盖
衣不蔽体的民国
 
道路当然不可能像弄堂这般直爽
但前途，终究会回归光明
乌云遮不住天空的明眸
霾障散去之后，程开甲看见
老百姓都已挺直腰杆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