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一颗温暖的钻石

这几个在天上的人，被一架直升机
送进了“驼峰航线”的老虎嘴
这是我们唯一的返回通道
向左，或向右几米都是“老虎”
吃人不吐骨头的牙齿

在多雄拉山口狭窄的咽喉
生命常常在一瞬间变成儿戏
突然，阳光的栅栏失控了
一群群从天而降的羊群，密密匝匝的云团
向我们铺天盖地涌来，白茫茫的一片

世界越来越小，越来越窄
死亡用目空一切横扫一切目标
只剩下我们几个在直升机上瞪大眼珠
我屏住呼吸，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推开机窗，雪风扎在脸上，好痛
探头一瞧，死亡，这只露出寒光的领头羊
骑在云上，有海拔6000米那么高

你镇定自然，坐在我们中间
眼睛像雷达锁定前方
锁定你对生命的绝对信任
呼吸均匀，在分秒间下达着“向前”的命令
脸上的神情犹如到夏威夷的一次秋天旅行

直升机往极限的高度冲刺
氧气越来越稀，从我们骤然变薄的两片肺叶
一点一点过滤，悬浮在鼻尖之上
我嗅到死亡之吻，离我的嘴唇越来越近
我双手合一，在心底惊呼“上帝”

一个世纪，在这道“驼峰”上
有多少不同肤色的牺牲
落地的死亡如浪花，无踪无影
飞机拖着死亡的脚后跟
与那些横冲直撞的天上的羊群保持警觉

命运无法叫自己停下来，如履薄冰
寒气在我的手心上冒出水珠
几双眼神碰着凝固的空气，叮当作响
在瞬间的对视中，弹了回来
你自始自终平静、轻松的样子
支撑着我们一根根“哧啦、哧啦”断裂的神经
和在死亡边缘的飞行

你打开相机，对准我，
对准这天上唯一的红衣女子
“砰”的一声，那是我心脏的跳动
以及你按下快门的声音
我们骨头里叫喊的神经被你足够的勇气激活了

是幻觉？是神迹？一线闪光
把密罐似的的天空撬开了一道口子
好悬！死亡的舌头飞了出去
我们提着半颗心，吊着一个胆
另外半颗都悬挂在你的表情和指挥里
在天上，有太多的恐惧来不及紧张

你带着明亮的表情，拍着死神下滑的肩膀
说：“不用害怕”
“死神也惧不怕死的人”
“我与老阎王长期打交道”
“了解他的臭脾气！”

这绝路逢生的移动，即使一瞬间
也过于沉重，过于漫长
凡是尝过死亡味道的人
他们的心啊，一半在加速
另一半不知去了哪里

死亡的羊蹄终于踢踢踏踏
从我们的眼皮下游走了
是你从命运游动的牙齿上
赦免了死亡的权力
赦免了基因链条上魂魄的恐惧
一场意外的生于死，被你紧紧抓住
手留余香，字字珠玑
犹如高原一颗温暖的钻石

                          2008年3月26日
                          2008年4月28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