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顺的诗
2017-03-06 作者：孙大顺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孙大顺，安徽怀宁县人，80年代末从军，21届鲁迅文学院高级研讨班学员，参加第七届全国青创会，中国国土资源作协全委、签约作家，安徽省作协会员，中诗网第二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解放军文艺》《扬子江诗刊》《北京文学》《山花》等军地刊物，有作品入选《2014年中国新诗排行榜》《2015中国诗歌精选》等几十种文集，获第四届李白诗歌奖。
南昌记
对于我，南昌是崭新的。秋风徘徊
在梅岭主峰附近。我们在滕王阁接纳了
最近的白云。轰鸣的内心，骤然降落。那么轻
像纯白的棉花，落在英雄之城
午后的时光，闲适，慵懒。像一个人的中年
借着回忆打盹。一个不需要隐姓埋名的外省人
再也不能原路返回。一杯清茶，晃动着京城的闪电
49片雪花，惊动了箫声四起的芍药居
而最近的两朵，穿皖山趟赣水
共享江南湿润的惆怅
借问对面的兄弟。赶往青云谱要缝制多少双布鞋
磨损多少泼墨的山河，安置多少宿命的传说
早已成仙的八大山人。是否还养着苦难的口音
把残山剩水，养在自己不朽的晚年
千年的秋风赶到了百花洲，树和草地轻轻晃动
我体内的水车也跟着打转。天空湛蓝
南归的大雁，不紧不慢擦过城市的留白处
离别总是要将相聚的时光，尽可能的打包带走
一条抒情的丝带，再也系不紧从今往后
不小心遗落的，是一枚蓝色的别针
它能别住庞大星球上的幽暗之物。比如孤独
眼眶里小潮湿，比如鸟儿飞走后，山谷微微的晃动
该动身了，把这之前的一切酿成美酒吧
现在，我想借一朵赣江的水花
作为清冽的笔调，越过后现代的楼宇
记下王勃南下的背影
阿昌刀
它懒得理我
它是锋利的孝子
我只能通过吹口哨
来制造江湖与颠簸
风声来自削铁后的幽暗
它不修理废墟
它一再写错山谷的地址
我们不争辩，也不脸红
任凭蝴蝶斑斓的翅膀
扇动如泥的光阴。它柔可绕指
但假想的敌人，已越过轻信之年
来。坐下来，喘口气
我们等待破门而入的空虚
把它赶进一幅画
挂在我的身体里
八斗岭
大风离八斗岭还差十步，我还不能
掀开内心的盖子，舀出一个王朝的
呜咽与爪痕。蓬松的宽宥
至今没有抵达一个人的英年。枯笔如刀
为旷野刮骨，为荒芜疗伤。剩一点光就够了
七步诗像星辰一样不能再等了
暮色预留着骨头。比血还浓的亲情
抵不过一个问号，抵不过满世界喊疼的
豆子和豆秸。我们隔着诗意的笔架田
在略高于人性的草尖欲言又止
多枝多叶的八斗岭，晃动着月光里
不对称的孤独，把一个传说领到
修辞与悲悯的悬崖。无力离开的疲倦
围着砚台塘打转的衰老。十步以内的泪光里
爱情变成搁置已久的旧词，泛着金色的光
像霞光里熟睡的云。稻田里做梦的穗
直到天空落在水里，体内的冰雪消融
仅仅一个潦草的傍晚。他低低地咳嗽
咳血。咳红颜。咳彷徨。咳禁忌
在八斗岭，整整一个春天，我不说一句话
大地如此宁静。花私自开，草尽情绿
埋头汲水的鸟，头也不抬。仿佛一辈子
那么长。阳光把成捆的暖解开
将泥土里的魂，一粒粒捡走
月亮湖
石壁寺的钟声，从未原路折回
阳光的褶皱里花开无声
在月亮湖，春色蓄满水声
几颗露珠在草尖打盹
湖湾与星空对话。安静的碗窑遗址
一寸寸迷失在时光岸边
巨大的幽静，像大地上空转的唱片机
牵动湖水。我在这里晃动青春和星空
扔下分岔路和错别字
掏空浑浊的身体，与自然对话
空气中流淌丰盈的笔画
在这湖光山色中集结
廿八都
青砖黛瓦。可以荒芜。破败
可以碎。但绝不低垂
鹅卵石替尘世躺下了
把滑溜溜的时光，送出千年
从文昌阁到北斗魁星
踩着高跷需要多少光年
蝴蝶和风筝都有了去向
风车在杂房想了很久
吹不了稻谷
就吹吹神秘的仙霞古道
在枫溪街，如果星光让你心头一紧
那一定是遇到回家过年的祖先
莲花
莲花开了。太阳是我的
春秋虫鸣是我的。澄明，仁厚，祥和
也是我的。一条小溪从纸上
流向江河，在清澈的岸边
等众生
莲花开了。一小节荒芜的
光阴是我的。还没来得及转身
洁净后的淤泥是我的
这一生过后，那张吵闹的欠条是我的
越来越近，我等着怀揣口信的人
羞辱我
莲花开了，如果我是其中一瓣
我将回到无药可治
百病缠身的故园。尘面素衣
和不修边幅的草木
一起修行
在桃花潭
桃花点名。我未到，早到的是小雨
挂满水珠的树，在画的右上角留白
让风定居。从洗得发亮的山水中
舀一瓢月光，给怀仙阁打上柔和的补丁
在桃花潭，人间还是寂静说了算
一声轻叹，不小心落在江面
会不会沉入水底。暮晚的水雾，像耳语
裹起白鹭岛，向看不见的远方运送水墨
把陡峭的孤独剔除在外。洁面素衣
光从万村书院进出自如。时间敛起翅膀
我和草木一动不动，等待星空低垂
等颠簸用完了，我将交出自己，寻找古老的隐者
傍晚的老街，适合比喻流逝。安静的民居
青砖黛瓦，让人双手空空，又满载秘密
卸下破碎、灰暗、狭窄。送别忧郁的飞鸟
用晴朗的拨片，弹唱体内的弦
淇河词
一
没有翅膀，但淇水从未让土地荒芜
小麦抽穗。棉花做梦。炊烟疏浚清贫民间
从诗经里出逃的飞翔之物，长出翅膀
比如桃花。比喻秋风。比如羞怯的词语
季节从不迟到。迟到的是风雨，是浩荡的中原
起陵川，闯壶关，经林州，至这朝歌之地
时光未老。摇橹的王朝瞬间越过繁华之境
二
清澈、舒缓、安静。像一盏青灯
一点点剥落，不孝子孙身上的风尘
春秋一梦，世事浩荡。斑驳的不止是竹简
还有长满根芽的神话与传说
误入洪荒时代的涂鸦与印章
枕着自己的名字。不回头，不慌张
唯有一次，鹤壁山水动用了蛮荒之力
用太极八卦图，医治疼痛不止的柔美小腰
这前世修来的曲线，是上天留下的古老图腾
三
守着千年朝歌。藏有千年口信。它身份模糊
不惊慌。不断肠。眉有愁云，心有缱绻
借靠观图台打盹，独上棋盘山踏青
放任青岩寺拜佛。跟着穿针引线的小蜜蜂
返回亿万年前赴死的大海。归隐苍茫大太行
住进古瓷窑，刻一个王朝的孤独与盛世
烧一个时代的毕露与锋芒
一个月圆之夜，淇河见证了冬春之间
辽阔而隐秘的交接仪式
万物起身鼓掌，天地齐声祝福
四
远逝的白云，放逐的空荡
隔开了弄春的青岩绝。一根诗歌的竹竿
挑逗一个比美的良宵。离乡的人水里捞月
私奔的人收割缱绻的忘忧草
返回的人，牵着饮水的星辰
请谦虚的山雀，捎去熟悉的颠簸和新址
天空瓦蓝。大地起伏。淇水藏有
微不足道的小间隙。小波澜。小忧伤
比喻百年之后，从身体出走的水花
是否还记得回家的路。比喻被懵懂的
水草缠绕后，微微颤栗的快乐
五
比一个农夫的心思还要薄，还要亮
每天与晨曦交接鸟鸣，傍晚召唤暮色回家
空空荡荡，若即若离。婉转、湿润、悠长
涉水的月光，照看着衣不遮体的生活
带来种子和人口。祖先和遗址
带来神和妖魔。草和庄稼
带来风俗和家谱。带来爱情、疾苦、秘方
从此，两岸人丁兴旺，口粮满仓
六
记得野花的生日。记得停落草尖
蝴蝶的芳名。在七里沟，淇河从未依靠山谷
在一个流淌的时代修正成果。也没有轻视一粒沙子的
疼痛和微澜。拜月为师，经年的刷洗
从未见过磨损的月光，停止发放洁白的碎银
七千年与七里长的古栈道，都是身外之物
从流淌的边疆赶来，绮丽多姿的溪泉瀑布
毫无城府的任性，在一个交通堵塞的年代
用纵情跳跃，回应匆忙人间
幽暗长出绿芽。在挂沟世外桃源转悠多年
还是没遇见，那个失踪的情人
七
旷野委身的淇河，没有合拢宴
但有上水的鱼群，迷途知返的渔火
远古的海风寄来神秘预言。种子抬头
浣衣人，晾干故园的钙
连空旷的黑暗，也要低头
才能从它身体里，取水止疼
淇河亲近的大地，乐善好施。关心卑微生灵
不辩解，不绝望。阳光温习明媚，岩石练习开花
还没来得及，在晨露与牧歌组合的镜子里
与自己相认。一部厚重的史籍
像一把苍凉的镰刀，从未把流淌收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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