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库拜之旅（组诗）

◎ 驻村日记
——与诗人文木同访故村
 
走进托咯其买里村时​
绿廊和防渗渠已撩开薄雾​
朝阳正等熟客
​
旧人立在麦垄上​
找着老村子的影子​
望着新起的彩钢屋顶​
 
话到喉头​
村委会的旧事​
浸在特殊的情结里
​
巴扎日的叮当​
把晨光敲成细语​
晾房梁木渗着葡萄甜​
云絮落进菜园​
 
托咯其买里，来赴约了​
十年前没说的承诺​
今天，向土地、麦浪一一鞠躬​
 
站在既熟又生的村里​
他掏出驻村日记​
那是他和村子盘错的根
 
 
◎亚吐尔，远山的牧场
 
拜城，是天山捧出的丰饶
山褶里藏着玄机
阴坡摊开牧场，阳坡卧着煤的心脏
 
盛夏的鹰，把山路越擦越亮
雪域托起山民的经幡
赤山把影子浸进湖水，染成琥珀
 
牛群是坡上点播的花
羊群蹲成河滩的卵石
一匹马惊作旋起的山风
 
牧人甩响鞭梢
逗得草洞的旱獭探出头
杏林里，黄杏悬成金黄的铜铃
 
水洼焐着滚烫的日头
奶桶里漾着古丽的羞涩
她利落地穿梭在牧场
 
斜阳把毡房铺成白蘑菇群
热瓦普的弦缠住整片草原
马蹄在草尖叩响暮色
 
热风灌满牧人鼓胀的羊皮袍
骄阳陷进羊群的漩涡
牧歌漫过湖畔，又漫过红山
 
亚吐尔，来访者踩着琴声的节拍
红鬃马突然冲出队群
银蹄敲醒赤红的山峦
 
山民甩一鞭，牧道爆成火
把拜城的名字，写成了旅游明星
 
 
◎ 克孜尔残壁：龟兹风语
 
古龟兹的峭壁向北摊开
时光碎成一地游移的神佛残片
听，赤砂岩的断层缝里
还飘着天宫伎乐弦断的轻响
 
劫火早灭了，当年供奉的香尘
在泥胎上慢慢塌陷，把颜色
熬成一粒粒凝固的光阴
所有被记住的祈愿，都被洞窟的年轮
悄悄擦去姓名。裂开的石缝里
连信仰的温度都难寻
只剩些模糊的掌印，嵌在岩纹深处
 
修复的人弯着腰，镊子尖儿挑着豆大的酥油
往断壁上补。飞天的衣袂早缺了一角
像谁在刀砍的伤痕上，徒手去接
坠下来的云
 
那些没被命名的魂灵还在半空飘
半开的佛龛外，莲座悬着几缕云絮
断颈的琵琶弦上，织纹还沾着旧锦的香
被暮色泡软的乾闼婆彩带
正一寸寸沉进岩缝
 
飞还没飞完，旋身就停住了
非想非非想的地方，一缕念头
悬在时间里，成了亘古的钟摆
 
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望着苍褐的岩门
一个字也认不出——楔形的石纹里
刻的是龟兹的旧话，早被风雨啃得只剩牙印
只有这山风，卷着嶙峋的崖壁
还在絮叨被沙尘埋了的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