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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记2021,点滴而值得

2022-02-10 作者:沙克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协会员、著名诗人、文艺批评家沙克的2021年度文学记事。
  人世数变经历,诗心或显或隐,四十多年来位移取舍,不改诗意初衷。1979年到80年代中期,改革开放潮起,年少青涩的我猛读文学艺术经典及各种社科书籍,与缪斯女神作私密对话,常感时伤怀,深思浅虑,或奇想突发,随性而无忌地涂抹诗句。当我在苏州的一个职业工科学校读三年级时,现代主义诗潮开始席卷每个城市,1986年秋天我联络苏州一些院校和社会上的诗友,创建火帆诗歌沙龙,来年初夏主编印发民刊《火帆》诗刊,从这时起我才深度涉足诗的“盗火之船”。诗是历史文明的一份源火,借用普罗米修斯的典故,可以喻之为从此登上诗的贼船,断续地写作发表、出版诗集。由于职业和生活的客观需要,1997年起我离开诗坛十年,少有写诗,不与外联,后于2007年回归诗坛,有些厚积而涌的意味,比青少年时更频繁地写诗作文、发表出版,倡导推动海内外“新归来诗人”群体的构建成长,融身于开阔的文学事历,不小心又在诗船上漂泊了中年阶段的十五个春秋,足至大陆海洋,诗载天下报刊。
  已经过去的2021年,处于全民防控新冠疫情的非常关头,在我的写作生涯中则属于顺时而过的凡常一年。写这篇从未写过的年度文学记事,是应中国诗歌网之约,参与题为“诗记2021”的征稿活动。先说写作与发表,这一年我写诗30首,是近十五年来写得最少的一年;发表60首,有些被收入诗歌选本出版,此外还发表一点散文和艺术评论,发表数量也是近十来较少的一年。相比之下,发表数量竟然比写作数量多,这是写作时间与投稿、发表时间的落差造成的,发表作品中有往年陈货。对我来说,当年写作未必都会及时投稿、未必都在当年发表。诗是形而上的精魂,只会与时间的激流较劲,何在意三年五载的发表与否,一两千年前那些诗圣诗贤的作品,穿朝越代、翻山过海,至今还在被看似无情的时间所膜拜、反复发表着。
  这一年里我有两次发表稍有点意思,一次在第9期《诗刊》发表了参与“青春回眸”诗会的若干首诗,另一次在芝加哥出版的英汉双语《诗殿堂》杂志头条发表了诗歌小辑,做了封面诗人,它们可以反映我身为一名诗人的存在。近十多年来我的职业是文学艺术创作研究、文艺编辑和文艺协会管理服务,在领薪受活的一地空间之余,自然而然地通达外界,参与诗坛或文坛的一些事项活动,留下不少记忆和印象。回顾2021年的文学行事历,无需大言大语地叙述什么,倒是可以用一些事例、细节和自己的几首诗来返身穿插,串起最有趣的、最陶醉的、最严格的、最纯粹的、最难堪的五件事情,另外还涉及一点其他的事项和本职工作。
  
  最有趣的,是参加诗刊社举办的第十二届“青春回眸”诗会。我与20多位五十岁以上的诗人在四川巴中秀了一把诗意,会谈、采风,美餐、品茗,听戏、读诗,虚实环扣,心情得到放松,快乐溢于言表。从西南大学赶回家乡巴中市恩阳区的诗评家蒋登科教授,参与了诗会的筹划运作,他带来西南大学出版社的数卷本杰作“青春回眸诗选”。恩阳的山水路巷、古迹景致本是蒋登科的囊中之物,他做我们的采风向导实在是人尽其才。徒步或坐船间,经他的说道渲染,必然睹物生趣,撩拨诗兴。大家走过恩阳的登科街和所住酒店的登科厅,深感此地崇尚登科的风气之盛,对严谨治学由博士而博导的蒋登科竖起大拇指。在大家会心一笑的联想中,似有白驹过隙又驮走百年,此人登科已覆盖了彼物登科。参加诗会活动的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主席胡占凡,是一位旧体诗人,与我前后左右相行,从他的儒雅言谈和盎然理趣中,我得到了古典诗词方面的教益,萌发了练习旧体诗的念头。
  来自各地的诗人李少君、尚仲敏、苏历铭、蓝野、草树、赵野,还有牛庆国、周占林、廖志理等等,以及未能与会却在微信群里关注“青春回眸”行动的诗人们,大家几乎都是60后,活该是“青春回眸”的一代人,活该进入有传说、有诗质的半老行列。行舟恩阳河上,观赏《恩阳船说》的实景剧和灯光秀、纱幕水幕表演,融身于古今意象交织的幻境;光影闪烁、声乐鸣奏间,一摇头一定睛,确信40多年的中国新时期诗歌走进了更新的时代,不论过去还是将来,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代诗人的身影和声音。
  涉身恩阳,得享受之实,形而下;感触风土,心动而又意漾,形而中;因此变得嘴软手勤,论道写诗,形而上。我写了一首《恩阳行》的作业,交给收集采风作品的蒋登科,由他统一安排给《诗刊》发表。“夜雨,碎若米粒/营养着深秋,长出驿道/留给脚、婉言和打着滑的牵挂//恩阳河流尽朝与代的情绪/拱起桥、老镇的石椎/承受一脉长江支流以及一滴我//川东北,形色闲静/形而上者行天上/恩阳处处隐秀/形而中者,行巴中//水光里虚构一双才子佳人/戏台上扮演长髯清官/被赤化了九十年的古街胸盈梦呓/甘为一座不关门的米仓//花脸变尽的恩阳/素颜,安逸/迈开大巴山系的身姿伴我舍马船行//晨曦微凉,撩开喉咙和翼尖/听上去看上去都很细腻/世象微妙取其几分/那形而下者,使我行天下。”
  恩阳行期间,我被诗刊社主编李少君诱进了快手短视频。面对手机镜头,以主会场为背景,我朗读自己的小诗《本身的光》,它是我上世纪90年代的代表性作品之一,也在那期《诗刊》的“青春回眸”专号中再次发表。“人的命中生着黑暗的刺/不知道等一会儿发生什么/刺伤谁,不安的/嘴唇舔着太阳的余晖/仿佛客栈,迎来生面孔/一次次送走夕阳//其实世上没有黑暗/那是太阳离开了我们/太阳回来了/我们又生活在光明之中//太阳不回头/我们的心脏同样在翼动/是本身的光/在流动//我常审问自己/当我在夜间行走/凭什么快步如飞/凭什么身手轻松//是本身的光/在流动”。
  诗刊社的赵琳编辑把我读诗的手机录像发布在快手短视频平台上,标签是“快来读诗,一起读诗刊”。这是诗刊社和快手举办的短视频读诗活动,目的是把诗歌推送向社会大众。没想到我就此上了瘾,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在快手发布了二十多个读诗的短视频,平均每段视频被播放两万多次,也就是说每读一首诗都被两万多个读者看了听了,传播效果比发表在杂志上要热闹得多,一首诗躲在杂志的某个旮旯未必有多少人围观。令我开心的是,诗刊社和快手把我读过的一首诗《请烛光映出新的家园》(刊于2008年《诗刊》)评选为“最佳人气作品”,激动状的我把这个“诺贝尔朗诵作品奖”在我的快手注册账号上加以标明。谁能想到,快手读诗活动不仅引得全国各地的诗人们纷纷参与,在网民中的总播放量竟达到两亿多次,必须自夸一下,其中有我贡献的六十万次播放量。
 
  最陶醉的,是参加第五届中国泸州国际诗酒文化大会。我刚入住泸州的巨洋国际饭店,走进客房迎门就是两发750毫升的礼炮,浓香型的炮弹式瓶装的1573国窖酒。在泸州的三天里,参加诗酒大会开幕式包括“诗意浓香”全球征文和“1573国际诗歌奖”颁奖盛典,法国诗人让-皮埃尔获得“1573国际诗歌奖”的两万美元奖金和价值一万美元的酒瓶状奖杯,内装泸州老窖极品老酒。观赏奥斯卡原创音乐奖得主谭盾创作的交响曲《国窖1573-酒狂》,中国歌剧舞剧院演出的舞剧《秀水泱泱》《昭君出塞》,沉入诗意与艺术酿造的醇香氛围。参加“现实与诗意”诗歌传媒论坛、“让诗歌在这个世界自由的旅行”主题研讨会,听到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和藏族小说家阿来的脱稿发言,前者的国际性诗歌视野与后者的小说家历史文化宽度,很有赏心悦耳之感。外国诗人除了在现场发言参与讨论,更多的是通过会场视频传来他们远在世界各地的面孔声音。
  天下皆知,官方会议活动是严格禁酒的,而诗人与酒难分难离,在各种诗会活动之余,总有不违规的私宴相聚来补充酒意。泸州国际诗酒文化大会主题明确,诗酒连体,诗意酒意一样不能少,必然是经过了特批,会议活动期间非但不禁酒限酒,无论是自助餐厅还是宴席包间都放足了1573国窖美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就看你酒量如何。轮番参加专题会听取报告会,观赏艺术表演,参观古镇和文物,山水田园采风,随量饮酒、无量饮茶。论诗、写诗、读诗,节奏缓疾搭配,犹如笙箫民乐和爵士鼓乐的轮响。时值秋末,主办方及有关媒体安排一些诗人录制读诗视频,我读了自己的一首诗《到了打扫秋天的时候》,这是十来年前在四川《星星》诗刊发表的头条作品。
  
  [到了打扫秋天的时候]
  
  到了打扫秋天的时候,它口袋里值钱的东西
  都被取走。鸟群南飞,麦种入土
  剩下的命冷风瑟瑟,落英的思想升天
  
  把一些敏感钙化,油漆,来得缓一些
  把不用的情感贴上封条
  自己干净,轻松,继续生活
  
  困顿的,受伤的,生病的,孤愁无靠的
  以为幸福不足的,都到了打扫秋天的时候
  手也清爽——给他们母亲和房子啊
  
  给他们母亲和房子
  给他们爱的能力
  
  听我读诗的同仁和录像者,表扬这首诗有味道,富有诗性和现实性云云。十来年前点评过这首诗的诗评家张德明教授趁机又当面夸我,你的诗确实好,经得住读。写诗半生有余,自知种种的诗意冷暖,《到了打扫秋天的时候》适合每一个秋冬转换的情境,我写它的时候就在隐喻生命周期的永久轮回。
  在一场酒宴之后,我们集中度过一个“新时代、新城市-诗歌朗诵之夜”,中外诗人们轮流登台读诗。汉语、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塞尔维亚语和俄罗斯语,不同的语音语感节奏,传达出不同的文化意味和心理情绪。哥伦比亚女诗人安吉莉卡的朗读带着乐感,有点儿酒吧味,估计她唱歌也不错。有一位穿牛仔裤、磨砂皮鞋、戴工作帽的大胡子诗人可能来自英国,读诗的造型声音像是在抡锤打铁。在礼貌性的问候中,得知长着国字脸的古巴诗人亚瑟夫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爷爷是卡斯特罗的战友……参加诗酒大会的诗人和专家有一百几十位,碰脸言谈过或酒杯交错过的有诗人吉狄马加、海男、李少君、王山、陈先发、胡弦和金石开、梅国云、冯明德、赵晓梦、贾浅浅、阿雅、安琪、荣荣、卢辉、江非等等,还有西班牙语翻译家赵振江教授,以及诗人、学者、翻译家高兴、霍俊明、树才、汪剑钊、董强、杨庆祥、孙冬等等。
  我们来到泸州老窖集团的定制中心,跟着品酒大师调配美酒,座位上放着玻璃容器、量杯、酒杯和注射器,容器里放着52度的基础酒,分为150年窖龄的三年期储藏酒和200年窖龄的五年期储藏酒,注射器里是调味酒,分为300年窖龄30年期储藏酒和400年窖龄50年期储藏酒。根据自己的口味,将两种基础酒适量调配到量杯中,然后倒入酒杯慢慢品咂,接着将注射器里的调味酒注入量杯,调配到自以为口味最佳为止。品尝完毕,将量杯里的自配美酒,倒入一只50毫升的精致黑瓶子,再装入同样风格的小纸盒中,这样就是一小瓶自配的泸州老窖精品了。当然了,每个人都可以把自配的酒带走。
  殊为可惜的是,在会期结束我离开巨洋国际饭店乘轿车去机场之前,没有把那两只炮弹瓶装的1573国窖酒包裹好以防碰撞,而是直接并放在行李箱中,等我到了机场办理登机牌托运行李时,闻到了袭人的醇香,才发现酒液从行李箱的拉链口渗了出来。打开行李箱一看,一瓶酒的炮弹头被碰断,拿出坏酒瓶时酒液淌了一地,醇香弥散在候机大厅。我用行李箱中的衣物把剩下的那瓶酒裹个严实,稳稳地放好才托运了行李箱。过安检的时候,那一小瓶自配酒又被安检人员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查出来,勒令我要么当场一饮而尽,要么扔到垃圾桶里,不用想到托运的选项,它没有正式商标,属于禁止托运的物品。我盛满三天酒意的胃中不宜再倾入这50毫升,无奈中把它扔进垃圾桶,然后过关登机。
  泸州国际诗酒文化大会期间接受媒体访谈是一个模式化的程序,夸一夸山水灵秀、酒性十足、现代性浓郁的泸州,说一句大会主题词“让诗酒温暖每一个人”,倒也都是实情实言。我内心想说的不止于此,难道诗酒大会不是借酒为媒,解放灵魂开放精神吗,让诗意的醇香熏洗过度科技化、物质化的世界,才能促使人们回归生命本体和自由境界。
  
  最严格的,是出席中国作家协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长期以来,中国文联代表大会、中国作家代表大会都在北京同期召开,被称为中国文学和艺术界的“两会”。11月下旬,中国作家协会和江苏省作家协会分别通知我,将于12月中旬随江苏代表团赴京参加第十次中国作家代表大会。按照江苏省作协的要求,与会代表必须出示48小时内的核酸检测为阴性的医学报告,外加合格的苏康码和行程码。12月10日下午两点多钟,我在工作地淮安市二院做了第一次核检;第二天下午,参加全国十次作代会的江苏代表团成员,统一赶到南京华东饭店集中,入住后当即又做了核酸检查。晚餐后,江苏省委宣传部为江苏代表团举办送行动员会。12日一大早我们乘大巴前往南京火车南站,车站负责人和一些女服务员站在门口等候,领着我们从绿色通道进入贵宾候车室,车站负责人和几位女服务员在场接待我们并逐个查看了大家手机里的苏康码和行程码情况,然后领着我们来到站台登上高铁一等座车厢。中途我们按要求将手机的苏康码调整为北京健康宝,四小时后到达北京火车南站,迎接我们的中国作协工作人员引着我们从贵宾通道出站,两辆专用大巴载着我们径直来到首都宾馆。
  12月12日这天午前,江苏代表团成员入住首都宾馆的第一件事也是做核检。中央和国家机关代表团、北京、陕西和广东等地代表团都住在这个宾馆,有一队武警官兵守驻在此,时常列成纵队在一楼的走道间走动。午餐时,在自助餐厅见到莫言和贾平凹。武警官兵们坐在靠门一侧的几张餐桌边静静地用餐,其中有一位武警少将。12月13日晚上我们又在首都宾馆作了一次核酸检测。12月14日上午,我们统一乘专用大巴去人民大会堂参加文代会、作代会的开幕式大会。全国文学界和艺术界的精英们汇聚天安门广场,文学界的代表,举着中央和国家机关、中国作协机关及各省份、直辖市、自治区、港澳台的牌子,文联系统的团队举着“中国XXX协会”的牌子,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戏剧、曲艺、电影、电视、摄影、民间文艺、文艺评论等各个艺术门类齐全,大家有序走进人民大会堂。许多为人熟知的作家、艺术家出现在队伍中,想象中的一些作家艺术家却没有在场。在人民大会堂的前厅和会场里,遇到中国文联及各协会和中国作协机关的一些官员,相互认识的则点头招呼或握手致意。
  中央常委们全部出席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的开幕式,三千多名代表聚目凝神,听取了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世界、中国,江山、豪迈,历史、时代,人类、人民,生活、现实,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文化、文艺,传统、创新,机遇、使命,奋斗、复兴,实现中国梦,每一个词语都在提神鼓劲,大家一次次地热烈鼓掌。中国文联、中国作协主席铁凝致开幕式词,站位高远,切合时局,精干得力,热情洋溢,获得习总书记和全体与会者的掌声。
  作代会的程序性会议在国际饭店召开,江苏代表团的成员坐成两列,几场会议我先后与丁帆、鲁敏、贾梦玮坐在一起,会前会后稍作交谈,丁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里有不少理论檄文,那篇《我与贾平凹的四十年交往》正在写作中。国际饭店的大会场中,云集了中国文坛的各路大咖,代表着纯文学、商业娱乐文学、反腐文学及官场文学、农业性的主旋律歌颂文学、影视文学和网络文学的作家诗人们,放在平常彼此的文化价值观念互不相同,各有一套艺术方式和主义,坐到这里则斯文相见,统一为主席台上的大会思想。
  两次分组讨论会在首都宾馆召开,首场是学习领会习总书记的开幕式讲话精神。我就其中“传承与创新”的话题作了发言:“一个当代诗人只有深汲中国诗歌传统的精髓,守持诗歌文化的精神原乡和本土立场,像习总书记希望的那样‘把目光投向世界,投向人类’,置身于全球化的当下生活,书写我们这个时代我们这块土壤的汉语诗歌的纯度、温度和高度、厚度,这也是通向人类诗性与经典文本的路径和价值所在。”诗刊社、中国诗歌学会、中国诗歌网发布了与会诗人代表的发言内容。第二次分组会议讨论张宏森所作的《中国作协九届委员会工作报告》和邱华栋所作的《关于修改<中国作协章程>的说明》,我也作了发言,表明对章程修改内容的认可,还谈到中国作协和江苏作协对扶持作家创作的自我体会,提出要支持基层作家出版优秀作品的建议。会议后期,我接受南京《江南时报》的远程采访,把以上的部分发言内容传给《江南时报》发表了。最后一次分组会议在国际饭店召开,江苏、广东、贵州等省代表团的代表们同坐一室,酝酿通过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候选名单。待大会正式选举时,全委会委员的候选人大多数以全票当选,少数以高票当选。
  会议期间实行闭环管理,代表们不离宾馆、不离会场、不离团队,外出开会返回宾馆一律乘坐专用大巴,沿途的交警们站岗执勤,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尽显北京对此会议的高度重视,对代表们的充分尊重,会议规格和安保级别一如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两会。
  一周时间里,代表们全都在所住宾馆的自助餐厅就餐,餐厅里摆放着许多长条桌。有两次晚餐我和莫言同桌,中国社科院的日本文学专家徐金龙、文艺评论家白烨一同在座,他们彼此熟悉话题自如,我只顾就餐偶搭三言两语。一次晚餐将尽时,我去食物台那里舀了一碗清汤,同时给莫言端来一杯白开水,他似乎不太喜欢那些带色的饮料。我问他平常喝酒吗,他说喜欢茅台。莫言是党员,是中国作协现任的主席团成员,又是新一届主席团成员的候选人,他履行会议代表的义务要多一些,比一般代表进出宾馆去开会的次数也多。每一天的早中晚三餐间,不是碰面莫言、贾平凹、刘恒、刘立云、陈晓明、王彬彬、格非、张德祥和黄发友,就是桌遇毕飞宇、丁帆、苏童、叶兆言、张清华和杨克、肖彭、魏薇、黑陶、师力斌……不认识的对视时点个头,熟悉的聊上两句。总之,大家的防疫意识都比较强,彼此间没有长谈阔论,也没有交锋辩论,全都安静就餐,然后及时回到客房。事实上,住在宾馆里的每个代表基本不离客房,除非动嘴就餐的时刻,出了房门都会戴上口罩。住在我隔壁的江苏代表团团长毕飞宇,人气比较旺吧,会有一些作家陆续来他的客房拜访聊天,有时候他把房门开着,省得你敲门、他开门。
  作代会结束前的12月17日上午,大家按要求再次做了核酸检测,以便第二天安然离京。12月18日上午我离开首都宾馆,有事滞留北京一天,作家网总编、北京微电影学会会长赵智邀我参加北京诗社在房山区举办的年会活动。寒风瑟瑟中登上妙峰山的金顶,俯瞰四周的冬景,峰岭错叠,沟壑交差,弯道蜿蜒,满山的红叶变褐变脆,永定河水静谧地流淌,极目回望京城,轮廓清晰闪亮。如果我的感觉没错,这里应该是个拍电影的好地方。回到京城时,我写了一首诗《妙峰山一带》。“永定河环山而流/积雪的围巾飘绕山肩/仲冬里,丝丝暖阳融向寒风//踩高跷的民俗历历翻开/远近香客,踏出好几条香道/升向五峰之巅的金顶/求财、求寿、求福、求平安/求文曲星赐予学子灵感//京西古道,绕过峭壁险壑/将车马、担子和煤引向命运深处/散落的银碇铜钱和红叶/化解成泛着青光的一串串脚窝//沿途……似见王公侧影/过街楼骑在朝朝暮暮的头上/座座相通,门洞敞亮//经过妙峰山一带/不打弯的时间轴挑起山野的气节/走过来,添为京城一根骨子”。
  第二天中午,赵智约几个朋友聚餐,含着为我回江苏饯行的意思。中国作家协会机关服务中心主任梁海春,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诗人姚辉,新影集团微电影发展中心主任郑子等人在场。饮叙之间,我才知道这次全国作代会的安保工作总指挥正是梁海春。会已开过,一切安好,轻松闲聊。梁海春说到第九届中国作协副主席、诗人高洪波的一个细节,高是全国作代会的在京代表,自己去代表下榻的宾馆报到,门卫和武警反复问询、查看证件,由于什么原因没能让他进门,高只好拨打梁的手机,由梁向执勤的门卫和武警说明情况,才被准许入门。我在首都宾馆的院内,也看到一位北京的老作家在进入大门时经过了严格的检查问询。代表们进入宾馆后,除非乘专用大巴统一行动,一律不允许出入大门。
  文代会和作代会严格高效的会务管理,是全国防控疫情、社会运行的缩影,防疫与工作两不误,得到与会者的普遍认可、自觉配合,在保障健康安全的一周会期里,中国文学和艺术界的“两会”完成既定任务,顺利结束。

 
  最纯粹的,是受主办单位及朋友委托,义务策划主持“猴王杯”华语诗歌大奖赛。“猴王杯”的主旨是传承民族文化血脉,通过描写猿猴及其他动物与自然、人类的丰富关系,歌咏自然、感悟生活,启迪人生、传播美善,促进生态文明建设。我把网络性存在的“中国新归来诗人联盟”拉进来,作为赛事活动的协办单位,以此鼓动国内外新归来诗人群体关注和参与赛事。2021年举办的是第二届“猴王杯”赛事活动,共收到国内外数千诗人的两万首诗作,评选出了90位国内外获奖者,编选出版了《第二届“猴王杯”华语诗歌大奖赛获奖作品选》。通过指导单位中国诗歌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主办单位中国文艺家杂志社、中国诗歌网以及协办单位中国新归来诗人联盟、作家网等的协力运作,经过支持媒体的广泛传播,赛事活动牵动了诗坛、文坛的众多名家权威参与其中,影响力波及到全国及国外的无数诗人和社会受众。在这里我必须赞扬我的跨界朋友、师长,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徐培晨先生,他以水墨丹青尤其是猴画艺术名震海内外画坛,近年来热心促成“诗画一家、交融互生”的公益性诗歌文化活动,鼎力支持届次性的“猴王杯”华语诗歌大奖赛,投入的大量奖金和猴画奖品全是他个人心血。熟悉徐培晨人品艺德的人们,对他倾心于规模盛大的“猴王杯”赛事毫不意外,他在江苏省内外捐建过九个艺术馆,捐献的个人作品、古代书画、珍贵文物价值数亿,他为人生为艺术的故事业绩,颇有些传奇的色彩。
  中国本是泱泱诗国,两千多年来传存无数诗篇。而据多位权威专家告知,从古到今直接描写猿猴的诗词不超过两位数,举办过两届“猴王杯”华语诗歌大奖赛后,数以万计的猿猴诗充实进了汉语诗库。猿猴是和人类基因相似度达到98%的近亲,最具人与动物、自然之间的认同价值及其象征意义,为什么古今诗人很少描写它们呢,难道这里面没有认知的偏颇缺失、思维的惰性僵化吗,一些贬义的成语竟然把历代诗人对于猿猴的创造力限定死了,实在是值得深思的大问题。“猴王杯”这项赛事活动的公益意义和影响力有目共睹,被评为2021年民间诗坛十大新闻之一,“猴王杯”数万首诗作的丰富形态与审美价值,值得诗歌界和学术界深入地关注研究。
  
  最难堪的,是妄想独立研究赛珍珠。对于赛珍珠这样一位“美国身、中国心”的特殊作家,并非尽人皆知其人其事其功。她于1892年出生于美国西弗吉尼亚的母亲娘家,几个月大时由传教士父母带到他们先前的传教地江苏淮安,在清江浦小城学会说话走路,生活四年后走出淮安,后来走上世界文坛,1930年代相继摘得普利策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我从上世纪80年代末接触赛珍珠的小说,90年代初为她写过一首诗《大地珍珠》,直到2016年我才开始琢磨赛珍珠其作其人,做了一些实地考察、走访调研,2019年动手做《还原赛珍珠》的独立课题,先后研读了数百万字的赛珍珠作品和相关资料,到2021年为止写出十多万字的研究素材,在《中国文艺家》《大家》《钟山风雨》等报刊发表了几篇论文和评传文章。
  《还原赛珍珠》项目的价值定位和基本诉求比较心野:对过往赛珍珠主要的传记及研究成果进行甄别纠偏,撰写国内外首部对赛珍珠且评且传的学术性和传记性并重的研究著作,试图为学界和世界还原一个更为接近历史真实和作品价值的赛珍珠。突出赛珍珠在中国断续42年,其中在江苏淮安、镇江、南京断续37年的生活经历对于她的终身造就,阐述她对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巨大贡献,对中国现当代文化及社会生活的深刻影响,对废除《排华法案》、支持中国抗战的非凡作用。填补对其文学、社会、历史研究中的许多空白,纠正国内外读书界及学界对赛珍珠的各种偏见、误解,以实地调查、各种遗存、传纪和史籍考辨、中英文作品对照研析,纠正赛珍珠研究中普遍存在的诸多常识性错误和对其根本认知的含混不实。经与国内外同行间初步交流,我觉得如果这个项目能够完成,将消除诸多关于赛珍珠的史料盲点和学术盲点,使人们更全面深刻地认识理解到,赛珍珠的历史文化和社会生活价值不仅对过去,而且对当代和未来都将产生着积极的影响。
  有同仁告诫我,你这是在做一件非常难堪的事,《还原赛珍珠》的研究项目应该由省级以上文学机构牵头,以公事公费公力去做,或者是由重点高校的英美文学研究所集体去做。难堪就难堪吧,以我一己之力,当然难以完工,只能是做到哪是哪,做多少是多少。如果有人以为《还原赛珍珠》有什么难的,司马迁写《史记》、刘勰写《文心雕龙》,不都是凭着一己之力吗,那么我不认为这是在小瞧我,而是在否定泡沫化程度远甚于楼市的某种学术体制。
 

 
  除了上述的“五最”事情以外,2021年还经历了其他的一些事项。年初的时候,我以视频方式参加了中国诗歌学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当选为中国诗歌学会第四届理事会理事。我义务兼任副总编辑的北京中国文艺家杂志社,给我添加了一个艺术总监的虚衔,无非是给我一种名分,为这家杂志的内容形式出点主意、建议,做点动口不动手的小事情。此外我还参加了宁夏中卫的黄河诗会和江苏南通的槭彩艺术节,对西北风情和黄海渔港有了新一番感受,也为此写了两首诗。
  下面交代一下我的本职工作。我服务于江苏省淮安市文艺口子的一个小小事业单位,兼做文艺评论家协会的日常事务,一地范围业务范围的小事、小会、小活动足够忙活掺乎的,也有参与政协会议与活动之类的当地大事。此生不谙混世、信奉做事,总体而言是凭专业技能和事必躬行、尽职尽力来谋生,月月季季呈现忙忙碌碌的样子。受命于主管部门,策划组织了淮安市首届“十佳青年文艺家”评选活动,这是全国地级市中首例的综合性文艺人才推选,以量化积分的方式评选出各个艺术门类的优秀者,为推动地方文艺人才的梯队建设,做出一架比较扎实的梯子。再就是,筹划促成了江苏省首家县区级的淮安区文艺评论家协会的挂牌成立,县区级文艺评论家协会在全国范围内并不多见。在文艺评论家协会这一块,尽力开展介入式的艺术研讨评论。事实上,全国各地文艺评论家协会的所作所为,多与作家协会的职能交叉重复,主要还是在做文学评论和文学活动,对各艺术门类少有涉及或涉入不足。我尽量把艺术研究与艺术批评放在文艺评论工作的首位,然后兼顾文学评论,近年来相继开展绘画、雕塑、戏剧、曲艺、摄影、民间工艺等艺术研讨会,带头撰写艺术批评文章。如此等等。必须赘言一句,做职业上的事情与我个人创作不同,一定要有个前提,那就是得到省市有关主管部门的领导与支持。
  文艺评论的功能作用和至关重要性,需要得到文学和艺术界深刻认同。我断续耗时十年,于2019年6月完成了实践性、调查性的专项研究,撰写出《论当下地方文艺评论的结构性缺失与对策——对关涉全国地方文艺机制的基础问题研究》,阐述剖析了全国各地文艺评论事业中普遍存在的显见问题和深层问题,提出比较系统的意见与对策,此文发表在《2019江苏文艺研究与评论集粹》年刊,后又被2021年第5期《中国文艺家》全文转载。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夏潮在2021年3月阅读此文后,称这篇文章用了心用了功,批转给中国文联的文艺评论中心。幸运的是,2021年8月初中宣部、中国文联、中国作协等五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加强新时代文艺评论工作的指导意见》,那篇拙文中反映的一些问题、观点及对策,与这份重要文件的精神实质多有灵犀相通之处。从国家层面强化文学艺术的评论、批评功能,是文学艺术事业发展中的关键举措。
  年轻时因职业需要及贪玩,多多地见识人与事,公差私差跑遍全国各地,既是拓展生存空间,也是享受改革开放下的热腾人生。人到中年后,我成了很不活泼的人,既不爱社交应酬,也不爱麻将扑克之类,何况因家庭原因迁户至南京,上班在淮安,周周月月不断地演绎双城记,工作之余哪有闲工夫去敷衍周遭;平常呆在家里除了阅读就是写作,还有就是浏览网络新闻,有时看看现实题材的电视剧和西方电影。每个季度,都会有各地发来的文学会议的邀请,每个年度,都会有国外的诗歌活动邀请,只能是在毫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相机予以取舍。工作40多年来的前三十年多年从未休过公休假,后来利用公休假或小长假,出远差出长差都不成问题。一般来说,除非是本系统本职内必须的公务出差,我外出参加文学会议活动,交通食宿之类全都由主办方负责安排。近两年受疫情影响,国外的诗歌活动不用搭理了,国内的文学会议也减少许多,有时只能以网络视频的线上形式参与其中。我优先选择参加在双休日举办的某些会议活动,周末晚上到达目的地报到,周日下午或晚上回到工作地,不影响正常上班。
  开头我说到的写作与发表,只是我创作的一部分,出版著作是另一部分。2020年下半年至2021年上半年,我完成了150万字的四卷本《沙克作品选》的编校,虽然比约定的出版日期延迟半年多才得以问世,也算是好事多磨终得结果。四卷本中,第一卷是书写千古淮扬、运河文明的诗集《诗意的运河之都》,第二卷是书写全国各地人文历史及地理风物的诗集《行吟本土》,第三卷是书写“生活之在与现实之思”的散文随笔集《男天使,女天使》,第四卷是基于创作实践的文学艺术评论集《文艺批评话语录》,后者获得“首届江苏文艺大奖-文艺评论奖”。
  人与现实不可分离,诗与社会相互观照。善于捕捉时势风云的诗人杨克,敏锐意识到时代嬗变的某些表象,他在2021年诗记中说到,“中国人被新材料、智能化、云计算、无人机、电子支付、高端制造、低碳绿色、生物制药、5G通讯、虚拟空间……等全新符号刷新了感知系统和思维空间。”这番细致数点,机灵得当,所谓识时务者当是如此。我向来认为,数字化科技下的翻新事物包括元宇宙,可以虚拟出另一番感官世界,而诗歌自有其形式和内容,自有其形象和本质,定然不会排斥新生事物的进步精神,同时不应该被花样炫目的外在事态所迷惑,只能沿着语言艺术和思想艺术的主心骨行进。不论身在何时何地,唯有写作与作品才是一个诗人的正事和正能,“把目光投向世界,投向人类”,让诗歌文质兼美、超越地理与时限,可不是一朝一势的事、想当然的事,最终得靠蕴涵深厚的汉语艺术的文本创造来说话。前两天写一首诗,属于常态写作,或许点中了人文精神的些许实质,发布在中国诗歌网上,顺手把它拷录在下面。
  
  [书生气]
  
  感春的机会不多
  把好句子捡在一个筐里:
  诗经、苏门三学士、民族魂还有文火
  熬制的丹心
  
  元宇宙的筐
  在时间轴线上闪烁现实
  在空间维度上重砌山海经及伊甸园
  它膨胀、多情、悲伤
  一路遗漏着岁月中的金粒
  
  真实,真诚,真实
  与命运磨合
  培植一株还魂草
  写出几个不懊悔的好句子
  
  我的筐,是筛子
  放着一只不谙世故而处变不惊的刨刀
  刨去美幻的年华,实在的虚荣
  筛去油脂、体重和聪明
  ……削亮丹心的笔
  
  在2021年中,像我这样处在生活一隅的诗人个体,当然谈不上什么大作为、大造就,自然可以有一些小创作、小心得。那一切事务性的参与和付出,都是为了本职、公益和生活系统的需要,它们的存在或许是行云的形态,或许是流水的痕迹,自会消解于光阴的海洋。四十五岁以前,偶然会有老子写诗天下一流的自信与稍领风骚感,五十岁以后常有逝者如斯、无所谓得失的空茫感。其实,人间的诗意都是具体的感受,趋向自由、快乐、美妙、感动,趋向醒悟和动力,每个生命都要有耐心,每个时代都要宅心宽厚,这个世界需要万象勃发、瞬息碰撞、泥沙俱下后的身体沉静与心脏护养,在人与人结成的多样化的日子里,最需要呵护诗意的纯净生态。
  
                             2022年1月30—31日,春节前于南京秦淮新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