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度诗选

新年书    
                   
乌云散，阳光终于衣锦还乡
群山露出呲牙咧嘴的石头
忙碌的人知足，见到蔚蓝就温暖
我们仰望着、远眺着伸长手臂
像湘江分享北上的句子
 
期待春暖花开，万物葱茏
期待清风里无局，蛐蛐放心歌唱
期待窗户纸不捅自破
见过的人手搭凉棚
为陌生人小酌洗干净酒杯
 
最想看到的是儿子长高
而不是减肥，妻子指桑却不骂槐
父母在返回人间的路上
吃饱饭，睡安稳觉
写明月的赞美诗
 
对啦，老家的祖屋要翻修一遍
方便燕子继续筑巢，麻雀
接见故交，行人与田园可以
歇脚。最重要的是
为儿子超车亮红灯，为明天的
悲欣，留依附之地
 
 
归园
           
欲望焚尽了归乡
整一片祖地，上无片瓦
让风吹让雨打，让太阳
眼花缭乱、自由出没
不种瓜也不种豆，要种就种菊
种鸡鸣狗跳，种两头白发
两相依偎，虫子与孙子
爬出草丛。如果可能
就请陶渊明小酌，
吃私房菜，做隔代兄弟
探南山菊花开花落
问五斗米为何折腰
当然，李白杜甫要来
只请杜甫，别让茅屋
为秋风破歌
李白太狂，总想君王
带笑看，难做蓬蒿人
 
 
 雪后辞
 
说过的青山如故呢
大雪止，仿佛要
封住那几只麻雀的异想
一阵风过，也显得力不从心
芦苇依然一头白，努力
安顿着天下大同的心
而雪照打乱了夕照
黑暗的阴影无法深入内心
的白。一只兔子以逃避的方式
壮大自己，结局是
扯住后腿般乱了方寸
人心各异，四季都有正午、黄昏
白鹤与白鹭都无法改变
极目处，屋瓦、坟包一样白
回家的亲人正嘘寒问暖
一炉火的远方坦承
白过的日子不设哨卡
呓语与梦想都是落地签
 
 
一树银杏叶改写了枯萎的定义
 
就这样落下来
情人般投怀送抱，故事
流传般翻动书页。也许
只是要给寺庙开垦一片荒地
一束得到赞美的阳光拂过
寺庙的颂经声也拂过
像牵掛帮助牵掛，一个香客
安慰另一个香客
我咳嗽了一声，望会儿树
又看一会儿寺
突然想到了寺里辛勤的菩萨
想到她烟火中从不皱眉的样子
这样闪着金光的叶片
这样的佛光普照
也许就是佛祖的谴使
来尘世给菩萨送温暖
 

乌鸦不说咒语
 
炊烟起。乌鸦不说咒语
心中的马灯高挂
你不知道黄土岭在哪里
大马坪的凉亭已不露痕迹
 
尘埃落定的夜色藏不住
童话，你梦见过的地方
沿着河流转向，方言窃窃
私语，难掩一扇窗的泪光
 
让我们想想失联的人
赶着别人的羊群下山
骄傲的心熬出苦汁
山后的夕阳像是等待爱
 
没有一滴露珠
不经受大地的点拨
没有一只喜鹊不留下余音
 
 
大雪落在北方
 
大雪落在北方，千回百转
干旱的冤情终于洗白
我在明媚的南方翻看朋友圈
翻看白纸上的纠错文书
几只麻雀在雪地评头品足
一头鹰在枯树枝头欲言又止
仿佛都要重新推荐自己
而一片落叶仍在寻找出路
 
光阴的空白没有梅花
没有弯弓射雕的远方
我喝着茶，南方般写意
回味野心兼程的
雪地，愧对过的澄明
像老去的马匹嚼着干草
往事无数，功名仍在南北
不悟。阳光继续替我开灯
雪花继续抢占鬓角
 
 
冬至
 
霜打在大地上，打在
霞光安慰的早晨。风烟俱静
万物寂寞得悲伤
像唐诗的边塞
春风不度，又像
元曲伤别离，凉透的
流水载着枯叶。你看到过的
南飞的大雁丧失了天空
几只水鸭，像祈祷过
釆取了相互取暖的方式
而一棵苦楝树，突然动了
一下，摇落的尽是
李田田带霜的影子
 
 
春雨问
 
所有的梦想如同落花
无可救药地美
流水只是流水，下自成溪
也忍不住悲伤
曾经借助白鹤 、素笺抒情 
心中的浪漫惊滔
但不拍岸。 像湘江追问长江
而长江心中只有大海
 
雨还在下，从不求证百果、千鲜
想撑一条船 ，看大水浩淼
是否冲了龙王庙
想看天涯认领念经吃素的春天
堂屋的燕子仍在飞进飞出
这让我低头 ，计算余生
与羞愧
 
 
一条丧家犬的春日下午
 
灰头土脸 乞求大于哀怨
花圃欠它的 草地继续欠
垃圾桶的债仍未打算收回
它长嘘短叹 围着转了好一阵
仿佛一根排骨耗尽了肉的悲悯
仍不放弃苦涩的盐味
它实在太累了
在垃圾桶一侧蹲坐下来
化缘的现实被任意白描
一双儿女来探望周末了
两个老邻居开始谈论特朗普
基督教和他的朋友圈
一袋新的垃圾终于来了
正好赶上一束强光脱下乌云的外套
像要探出一幢新楼的思考
一树花的腮红 一条狗臣服中的庙堂
不 那不是阳光
那是佛光要普照尘世
 
 
薄暮
 
太阳倾落，像儿子的童年
倾倒在母亲怀里
奶香弥漫，犹如霞光满天
时光的原野上，飘着
骏马奔腾的心。旧辙
记忆深刻，见惯了岁月的
哭声。逆光中的樟树
是麻雀不谙世事的贫嘴
 
沧海笼入天际
每一朵山茶花都有
转身而去的理由
如同此刻，风吹轻烟
蜻蜓的梦想倒映池塘
替人间把思想点开
暮色拖着暮色
匆忙回家的人，惦念
十字路口的风雨故人


一台挖掘机的自言自语
 
我从长沙出发
跨洋过海，也跨嫉羡
我每跨一步，离春风近一步
到处都是自己的山高水长
 
我挖非洲的贫穷
也挖美洲的傲慢，挖泥士
更挖泥沙俱下的偏见
挖不了的，是天地空旷
是山河智能高举的自己
 
银锄叠加老茧的日子
仍在烟火里述说生平
群山都爱斑斓，都有自己
的泥土石块，没有
日月可以被雪花垄断
 
像一块铁追忆炉火
我想起愚公老人
每天挖一点，良辰自带光芒
心中的高铁一马平川
 
 
缄口的人坦坦荡荡
 
在南岳
福严寺的银杏
如黄山的迎客松
笑迎人间烟火
大岳法师
讲起它，深秋的
仁慈，像讲经
 
千百年来，寺院里
多少轮回受戒
银杏一直在那儿
像一个缄口的人
坦坦荡荡，蝉声不绝
却充耳不闻
一千四百年过去了
他们还是爱情最初的样子
 
有一年，乌云扎堆
雨水不听劝告
追一程又一程
一树落叶无法衣锦还乡
青黄着脸皮，互不安慰
秋色也不殷勤
所能荫庇的人来人往
怅然若失
 
一些叶子心怀别想
公然往山下飘去
法师无语，以往圣宽解一一
像二师弟，害怕
香火照不亮前程
中途还俗了。而我
屈着腰，继续拱手
像不摆佛经的空架子


天上的事物
 
飞船又升空了
他们脱离红尘
把白云翻过来看
像我们多年前吹瓶子
谈论跑调的理想
我注视着那个叫汤洪波的
湖南小伙 突然
联想到了嫦娥
我不知道嫦娥是不是
湖南人 她还在月宫吗
但我知道他们的目的一样
都是为了给人类找出口
引领低矮的事物上升
如同我写诗
总拉明月入怀
 
 
幼儿园所见
 
我和隆冬等在这里
和妄想摘下帽子当口罩的
樟树 以及落叶消磨的黄昏
等在这里
 
积木 、连环画、 歧路的
天真 ，童年的回忆
是他们让我发现内心的黑暗
 
也许我黑暗得太久了
以至于睁不开光明的眼睛
下课了，铃声如同教堂的钟声
惊醒灵魂的净土
 
我和赶来的爷爷奶奶等在这里
和正在赶来的暮色以及
爸爸妈妈急如危崖的无奈等着
和不断涌现的民族赞歌等着
 
终于放学了， 像蛙趣投入池塘
把一池清水搅浑 ，也把黄昏镀亮
生活的意义仿佛磨去了皱纹
 
像邮差 ，江湖无陌路
我和收信人 ，和奋不顾身的
邮政编码 ， 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