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外二首） 

 
祖国，今夜我想起了你
在长廊里独自一人想起你
满怀歉意
因为一直想对你说点什么而不曾说出
我走遍你的山山水水
但永远走不出你的怀抱
我永远在你的道路上跌跌撞撞
我的生存与你的细节切切相关
我要说说
你那些总是进入我灵魂深处的事物
在如豆的灯前，在璀璨的星空下
大地多么辽阔，母亲多么慈祥
我注视你、触摸你
总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幸福
 
你的风，在我的头发中清脆有力
我带着树木的心情聆听你
更多的人聆听你，在生命的旅途中
我们都是你简单纯朴的孩子
我们走累了，你像月亮一样
护送我们慢慢回家
我们迷路了，你像北斗一样
悄悄从我们的仰望中升起
天空，永远是你的一砣壮美的黄金！
 
我因此懂得母亲心灵的晨光
每天，都高山一般引导我们去攀登
人生的崎岖小径
平仄平仄平平仄
仄平仄平仄仄平
你无数次扶起我们倒下的内心
留下这一行行连根带梢的脚印
尽管，我无法与一棵松树平分高度
但能凭借一条树枝的力量
向天地间频频眺望
因此懂得了你的大爱至上
岁月悠悠，打开折痕很深的日子
就能看到——
暴雨之中，你有一柄巨伞
烈日之下，你有一顶华盖
你的身影，那样高大而又如此亲近
我们也许不善言辞，哪怕
是为了赞美你
我们甚至是哑口无言
但灵魂的诗篇会以我们的骨头磨墨！
一年又一年
我们收割着青草，保持着纯洁
因为你，我们有了
骄傲与自豪，追求与梦想
仿佛与生俱来，来自天空和血液
是多么透彻的感恩
使我在深沉的热爱中流泪
 
祖国，今夜我想起了你
就像玉米籽儿想起了玉米
感谢你给了我
人生和艺术里痛苦的光辉
我们的欢乐都来之不易
在黄土高原，在青翠的海边小湾
在遥远的边城，在缤纷的都市
在南方灿烂明净的十月
我渡河，寻找一点叫做彼岸的东西
我打铁，锤炼一点叫做意志的东西
我在园子里种菜，或者锯木
我喜欢木材那新鲜的气味四散
我喝酒、散步，把麦杆捆成一束束
喂养马匹，饱读诗书
看那些长势很好的庄稼在家门口摇晃
以劳动来培养自己的情怀
从悲哀中汲取养分
平凡日子中的芸芸众生
对生活反而更多感激和希望
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们紧密相连
又怎能和你分开
祖国？
 
你是打鼓的汉子们的母亲
是躯干硬朗的思想者的母亲
是泥工、漆工、钳工及所有工匠的母亲
是一切战士、勇士和烈士的母亲
是出嫁时头上插一朵小菊
两眼噙双泪、一步一回头的
哑巴女儿的母亲
她怎么，怎么也说不出
——我爱你，妈妈！
 
祖国，我的母亲
深入到每个温暖而低微之处
刻骨铭心的母亲
怎么也说不完的母亲啊…… 
                 1991．6 

 
母亲河
 
白河是祁东人民的母亲河
发源于风石堰镇石狮岭老龙潭
离我家大约二十里
但我一直不知道白河的存在
因为周围的人从不谈论
有关它的话题，仿佛白河
就是一种空白
 
直到有一天，我在归阳状元桥
看到一条河注入湘江
有人说它就是白河
我一愣：在它结束的地方
唤醒对一条河的认识和追忆
难怪它叫白河
——一条白白流淌的河
 
后来有一次假日骑行溯源
几个诗友沿岸把白河捋了捋
不足九十公里
一天就弄清了它的脉络
站在源头，谈不上有什么感受
我们只是停止说笑
心里突然压了块石头
 
一直不清楚，为何如此
             2020．6
 
 
大雁南飞
 
大雁南飞
从雁门关一直飞过来
那些成一字或人字飞过的雁
从代县飞过时，有了中国血统
 
可以雁鸣，也可以沉默
在时间的长河里不知疲倦
飞行的大雁，像天上的山药蛋
可以前赴后继地生根、发芽
 
撒下的羽毛多了，就是大雪
落下的泪多了会大雨滂沱
从北到南，回雁峰
又何止在一区区湖南衡阳？
 
乡愁已遍布世界各地
孤独，也遍布天涯海角
长满年轮的大树
被砍倒，才肯透出一点秘密
 
那是我们在几千年的星空下
画了一遍又一遍的圈
直到再也画不动了
跪在大地上，让风和万物静息
                  20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