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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父亲对儿子留学生活的记述

2020-04-14 作者:陆健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著名诗人、书法家、教授陆健诗歌作品选。
 枫叶上的比尔
 
 
                         

《芝麻街》上的比尔
到枫叶上去作一只七星瓢虫
“海边的小屋”没有风景
“一个超可爱的家伙”
中餐、西餐、韩国菜
“色老头”瑞恩
成绩单和体温计
中秋节的月光
“司机杀手”
若诺还是谢威伦
安德鲁·黄
半个主人公的感觉
密西莎加的大杂院
对付老师的葵花宝典
美女和野兽
比尔解答的N个问题
多伦多大学的“德国老妈”
多大的“大”和比尔的“小”
“总也忘不了峰哥”
雅虎和国际长途
一些初次公开的小秘密
比尔和我(后记)

《芝麻街》上的比尔

我儿子陆卓,他妈妈姓刘
叫他刘路卓。可是他怎么
成了“Bill”的呢?一条光溜溜的
金鱼会变成八爪两钳的螃蟹么?
一个教授穿上三十年前的校服
就能把逃学挨板子的事情再来一遍?
 
都是培正小学的《芝麻街》啊
那位教英语的加拿大籍老师
制做了几十张卡片,男孩女孩们
各抽取一张。那上面写着自己的
英文名字。陆卓就这样成了“Bill ”
 
“Bill”——向上滑动的语音
路卓感觉全身亮了一下
“Bill”——有钱人的名号。有没有钱
这个中国男童还没来及想
 
威廉姆斯·克林顿的昵称也叫比尔
挺好玩的。虽然路卓认为:如果
不是不得已,才没有人愿当总统呢
 
“比尔”就像一个路标
他出生的医院,往南是一所学校
他在广州的家,往东是一个公园
住郑州时候,出了院子向右是一位
卖烤红薯的老爷爷白了胡子
 
转眼十八岁了,“比尔”就像
一个偶然,一条道路,一个弯度
通向枫叶之国,通向多伦多
 
到枫叶上去作一只七星瓢虫

“既然叫比尔,以后学外语
就不能偷懒图省事了”
比尔好像还没来得及下决心
低下头答应,“那好吧!”
 
但是“father”和“mather”
只有一个字母不同,怎么就
分出男女呢?同样是这只水果
为什么称它“苹果”又称“apple”?
这种事情真够麻烦
 
它一半红,“red”;一半绿,“green”
绿色是怎么“green”的呢?
这个世界不讲道理的地方太多了
 
比尔的问题总是比他的睫毛还浓密
比如“这个大楼的爸爸是谁?”
比如“化学的个子有多高?
它长着什么样的眼睛?”
这次的疑问是“加拿大恐怕见不到
七星瓢虫的不?”我说——
“益虫。没有也应该进口一点”
 
比尔乐翻了。“是啊,总比臭鼬好些”
他想起宝迪学院和多大校园中常常
不期而遇的目光炯炯的臭鼬,连连挥手
像要把鼻子下面难闻的气味赶走——
那动作神情,仍然很像他小的时候
 
 “海边的小屋”没有风景

比尔小时候因为淘气
多次挨妈妈的打。比尔挨了打
总是十分惊讶。他不知道自己
错在什么地方:难道过错就是淘气?
妈妈不也曾经把杯子掉在地上么?
妈妈淘气了,谁来惩罚她?
 
看来妈妈的不高兴就是我的过错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自难过
他使劲拍打自己手中的公仔
“我要是做爸爸就好了
我就可以打你的屁股”
这些话正巧被妈妈听见
比尔的妈妈哭笑不得
 
有一次比尔在日记里写道
“妈妈要是再打我,我就
和小朋友跑到海边,建一个
自己的家。让她再也找不到我”
 
现在比尔开始怀念和妈妈在一起
的日子了。哪知道外国的房子这么小
一间五平米,“转转身,不是碰头
就是撞屁股”,还要自己铺床、扫地
洗手间的水龙头也坏了
它往下滴水,就象是流泪
 
然而,比尔在掉第二滴眼泪之前
就挺起胸脯来了。他站起身,提气
一脸严肃,像成龙那样拳击空气
“嘢!”——
这是他认为减轻压力的有效方式
 
他开始想象,妈妈就在左边隔壁
爸爸就在右边隔壁。墙一敲就响
电话一拨就通。还是不行,清冷
他开始知道,七星瓢虫
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一个超可爱的家伙”

一听这个词,你就知道非比寻常
比尔以往形容他爸爸的时候,才说
“一个超可爱的家伙”
 
爱动的家伙,经常跟学生打打闹闹
“好像大家都是一伙儿的”
肥肥的家伙,常去泡迪厅。不过
他蹦迪时别人就停下来了,比尔
也盯着他,一伸一缩的大肚皮
 
他说美式英语,“crapy”、“hook  up”
——都是美国青年人嘴里
像嚼完口香糖之后吐出来的新词汇
他穿时髦衣服,那些Tommy,Champion
——好贵好牛的Tommy。梳着小卷头
尤其是一甩一甩,很沉醉地讲着
他的初恋的趣闻。和他一起顶开心
 
哇噻,不开心的事情留在后面哪
简直是“图穷匕首见”,跟我们玩悬念
往讲台上一站他就变了脸——
布置任务,让我们写了散文写小品
还有诗哪,多恐怖?
一个中国字都不让用
 
他教U4,教U4的老师就该如此苛刻?
同学们这才抓头发跺脚,顿开茅塞
——原来他笑里藏刀,阴险凶恶呀
他的名字叫马克·米勒
 
中餐、西餐、韩国菜

人,是人的胃里开出的花朵
吃什么样的饭,长成什么样的人
人,除了人种——
不就是以饮食来划分的吗?
 
那掌勺师傅,地道中国人
把老祖宗的配方忘得,比和尚的脑袋
还光溜,日本菜串了味,尚可原谅
他做的唐菜也不好吃,就不对了吧
 
这是为了适应更多人的口味嘛
没见过这样的韩菜,辣得——
面条碗里红彤彤铺了一层,还不如
直接把人的肠子刷层辣椒得了
比尔勉强吃点,再喝两瓶口服双黄连
 
西餐不像西餐,当地学生也吃不饱
三文鱼煮的硬梆梆,沾点调料
加拿大是龙虾产地,吃一些强壮身体
没闻到。龙虾好象都被转移到外国去啦
 
进食堂大家耷拉头,大口吞沙拉青菜
好像人人都变成了一只菜篮子
比尔宁肯回宿舍煮方便面去
终于,学生们罢吃,提出抗议
 
校方撤换厨师,调整菜谱
谁想吃些什么,提前进行登记
带头闹事者,劝其退学——
“枪打出头鸟”,看来无论哪里
 
都是普遍规律。然而“换汤不换药”
加拿大厨师全是相差不多的手艺啊
比尔只能改变自己
的胃了
 
 “色老头”瑞恩

比尔有点吞吞吐吐起来
 
“老爸你不要勉强我,我这个人
不喜欢说别人坏话的。假如我
破例讲讲微积分老师的事情
你千万不要把他写的太糟糕”
 
比尔说这话时非常认真
 
我当然会重视比尔的意见
我这个人,从小就掌握了
一分为二的观点
所以长成了一双对眼
 
比尔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比尔不喜欢他,有人喜欢
他尽管不算一个好老师,但他有特点
他不专心教学,爱调戏女同学
也许只属于个人爱好。可是他
 
改试卷稀里糊涂,总少了比尔的分数
 
他色得太典型了,让同学思考问题
自己一条腿跪在地上,摸女生的脚
好像那只脚会产生灵感,和
解决问题的公式。他做得太过分
 
看男生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像色盲色弱;看女生则眯起眼来
看不清楚誓不罢休,像看一份
他爱吃的甜点。对长得漂亮的女孩
特别关照,比如一个埃及妞
 
每次测验都不及格,还拿过零分
 
期末竟然过关。全班同学都做鬼脸
后来瑞恩被解雇了,bye,bye了
到其它地方品尝甜点去了
他是被他摸过的那只脚绊倒的吗?
 
成绩单和体温计

比尔的体温上去了。三十七度七
因为“2003年期中报告”下来了
 
他用成绩单盖住脸,躺到床上
眼前很多垂头丧气的同学
晃来晃去,放学以后直嘟囔
 
微积分:81;化学:88
英文最卖力气:67
考勒女士还评价比尔“尽职、严谨
取得了进步,令人满意”
——明明是让人憋气嘛
 
妈妈在互联网上问,“怎么样?”
“还好啦!”比尔的声调比平时
低了八度。记得他小时候
和人打了架,摸着红肿的额头
也是“还好啦”。不说委屈
 
68分已是比尔能力之外的事
嘴起了泡,眼睛发炎,右眼麦粒肿
喝了几天王老吉。烤牛排
暂时拜拜了,单词、语法、练习
和桃汁、橙汁成了主食加上煮挂面
 
做模拟考试题,一点点啃,象啃烧鸡
读原著,海明威、霍桑、福克纳
权当作补充营养的维生素C
《等待戈多》——再考的日子
《秃头歌女》,下笔流利
 
期末报告。数字统计:97
物理:83;英文水平:80
四个月努力,“还好啦!”
 
体温正常了,比尔笑了
还没笑出声,又紧张起来
考托福的时间就到眼前了
还得一溜小跑冲上去
 
中秋节的月光

中秋节的月光
洒在几个中国学生身上
那是伸出手就能感觉到的风凉
 
几天前就听见了,“autumn”
它和“秋天”是不同啊
眼睛在这个词上发呆
敲键盘的声音,不禁慢了下来
 
香港同学家寄来一盒椰蓉月饼
——这件事被宝迪的中国学生
称为“2004年度密西莎加最重要新闻”
把它——它当然是那块月饼
用透明的塑料刀具切过之后
 
逐渐地——大家认为
异乡的月亮稍稍亲切了一些
宝迪的空气香了些,接着更香了些
 
他们讨论享用这盒月饼的仪式
每人讲一个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讲现在,谁是自己最想念的人
 
——这仪式虽然缺乏创意
可是什么学业呀,代沟呀
今天晚上统统都不用提啦
 
小广州,小大连,你俩带头
看谁能背出最多的唐诗
要求是必须和夜色有关
 
这样背着背着,比尔脊背上的月亮
就没那么沉了。他想,哪怕月饼盒里
装的是祖国大陆切下来的一块泥土呢
大家轮流舔一舔,也会觉得甜蜜
 
“司机杀手”

比尔挠头的时候稍低着头
笑,下嘴唇稍稍包着上嘴唇
摇头,“我怎么能是‘司机杀手’呢?
我不过——每逢打的的时候都坐前座”
 
打劫司机的坏人总在前座?怪不得
我一往前座上抢,同学就笑我
我喜欢看,面前的景物飞快地向后跑掉
 
比尔很温和地握着车窗上面的拉手
他问问题,有时候有点“傻”
有时候很幽默。和司机师傅
吹水、聊天——东北话叫唠嗑
 
也许开车的黎巴嫩老汉的英语不准
也许那加国白人开始并不友好
还有瞧不起外国人的——似乎除了
美国人和他自己,其他都属于二等公民
大大咧咧,或者有点冷漠
 
这没什么,洒洒水啦!将就他一点
让他觉得爽一点,只要他
像水管子流水一样地说话
我就能练听力、学会和人交际
 
多数司机有问必答,当然他们也会提问
“你从哪来?你的名字?觉得这里如何?”
你发音不准,他们翘翘嘴角,或者
撩起胡子来笑笑,然后纠正你
 
“你是韩国人?No!日本人?No?”
那个巴勒斯坦司机压根不懂比尔的
民族情绪。还好,他说
“中巴——兄弟国。我留手机号给你
以后你用车,便宜。”说话间已到机场
 
“42块,两块——零头儿不要了
以后要是只拉九块钱的距离
就算九块钱全是零头儿,我就白拉你!”
 
我玩笑比尔,“人家假如白拉了你的话
你可就真的成了‘马路杀手’了”

若诺还是谢威伦?

比尔说:有时候我喜欢若诺
有时候我喜欢谢威伦。哈哈
“若诺和谢威伦其实是一个人”
 
来自香港,当然纯种中国人
单纯,热心,不算计。又有点
像西方人。文质彬彬乐于助人
交这样的朋友,实在难得
我们三人老在一起,无论做什么
“对了,另外一个就是峰哥”
 
说到这里比尔又满足地笑了
又笑成了我的儿子,那个陆卓
 
若诺女朋友也考到多大来啦
他们凑在宿舍里过生活
“他命真好,还有一个关心他
隔一两周就送一次鸡汤来的uncle”
 
比尔说:有时候我喜欢若诺
有时候我喜欢谢威伦。哈哈
“若诺和谢威伦有时不像一个人”
 
大声笑,旁若无人。像中国人
对女朋友非常绅士,像西方人
 
爱旅游,那次我们四人到马坎
到安大略湖去玩,湖上的野天鹅
专门瞄准穿鲜艳衣服的人
一溜飞过头顶,拉屎拉尿
鲜艳的人立马成了花斑狗
他女朋友还跑丢了刚买的围巾
 
若诺帮女友又洗又涮,按摩全身
有些可能是很肉麻的安慰的话
只说英文。在学校他常常盼uncle
带来米饭炒菜,随时都想大吃一顿
 
从随身小包中拿出男士化妆品时
他叫若诺;放下刀叉使筷子时
峰哥说若诺你还是叫谢威伦吧
 
安德鲁·黄

天才,谁不仰望?就像
安静的人群中的一个喷嚏那么响亮
——喔,首先必须声明:这是比尔
的爸爸打趣的说法。比尔
比爸爸善良,绝不作这种想象
 
安德鲁·黄,这名字值得张扬
半中半洋。加籍华人嘛
物理和微积分双博士。孩子们不该
把老师的风度翩翩叫做“耍大牌”
 
人家从小学到大学都吃助学金
比尔的爸爸,不行吧?人家教数学
物理、几何和计算机,比尔的爸爸
的逻辑思维,差得没法提
 
五讲四美三热爱,做加法
他搬着指头,算成了三七二十一
“安德鲁·黄好象什么都会
那神态,好象生来就是要教别人的”
这样的老师,教谁是谁的福气
 
“他从不照本宣科,课本纯属多余
仰着头,像要把脖子伸进云彩里
讲得速度比溜冰鞋还快两倍”
他是高估了你们的理解能力
 
注重课堂表现的分数“Bonus”
比尔你就应该踊跃发言多尝试。自古
只有学习差的学生,从来没有坏老师
 
安德鲁·黄总说,多数同学
我劝你们还是学实业、学工程去吧
只有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
才适合科学专业和纯数学
那么安德鲁·黄他自己是不是天才呢
 
很可能。假如八十年前,爱因斯坦
的脑袋不突然发光,那么研究出
相对论的,一定是安德鲁·黄
 
半个主人公的感觉

快半年了,期末考试的风就要吹来了
比尔见到的最大的一场雪也下过了
脚上的鞋子对学校和周围的道路熟悉了
夜里天也没那么黑了
 
饭菜开始适应比尔的胃了
好象家不象以前那么远了
食堂菜没味道时也能去同学的合租屋
煮面条、煎牛肉丸、做沙拉蟹肉了
韩国凉面、荷兰豆炒鸡、蕃茄炒蛋
剩饭菜也能找到公用微波炉了
 
学校住宿太贵也能与同伴去外面
寻租了,摸摸钱包,省下五分之一了
CIBC银行的MASTER卡有了,VISA卡
会用了, 哪里的树木茂盛
哪里经常有化妆Party
我们越熟悉,就越习惯密西莎加
 
就越放松、不再伸个懒腰伸一半
就紧张地把胳膊收回来。放松了真好
就象云更白,天更高
就像石头也能变成面包
 
比尔在雅虎的聊天室那边说:刚才
我们还进了星巴克,加大纯咖啡
AA品尝——才九毛钱加币一钵
挺不错。只穿一件衬衣在院子里喝
 
“小心感冒啊!”“不会!”
老爸你说多好笑,星巴克对面楼房
窗户上,两只鸽子在家门口冻得咕咕叫
谢威伦说:你们瞧,应该做件好事
给它们的小尖嘴上戴个口罩
 
密西莎加的大杂院

别以为外国是天堂,除非你坚信
你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堂
 
别以为好事就该轮到你
除非不食人间烟火——神仙
你也不要轻易把自己抬举成天使
 
这个大杂院,在密西莎加
市中心呢,三层
地下室四人,楼上五人租用
比尔住一楼,月租四百五加元
 
女房东做制衣厂;男房东每天
早晨五点出门,晚七点
在门口跺跺脚,回来
 
别人撇撇嘴,“他(她)俩
谁是谁的房东还说不定呢”
房客们也经常换,相互不认识
 
——这话好没有道理。比尔隔壁
再隔壁的那位越南、或者
是泰国的阿婆呢,比尔就认得
 
她每周六天在洗衣店工作
干干瘪瘪的,苦相。见人就赶快笑
别人没冲她笑,她就自己跟自己笑
 
她住这儿十多年了。苦吃蛮做
可是为什么,她的家人从不来看她?
她的瘦脸,要戴那么大镜片的
眼镜做什么?为什么她
 
弯腰抬头和人说话?为什么
不管大人小孩,她都要
让别人叫她“珊姐”呢?
 
对付老师的葵花宝典

每个学生,OK都有对付的办法
在宝迪,先要对付老师带各个
国家口音的英语——有些甚至
是很稿笑的英语,这可不容易
 
在同学那儿操练吧。论起人缘
比尔不属第二也属第一
来自雅加达的优迪,华人后裔,
来自美国的“小黑”英文好
别的课程一般——大家互补
 
苏格兰乔治爱喝咖啡,聊旅游
蒙特利尔;聊美眉,怎么看五官
怎么让美眉注意你
首先身材性感,才称得上美女
 
内容是挡不住的乱七八糟
书面语、俚语,已经流利
得象光着屁股坐滑梯
加上多看英语电视听英文歌曲
 
再面见老师脖子就能扬得高一点
英文课上,主动和塞尔瓦托对讲
这位中年女老师从此见到比尔
目光就柔和起来了,让我帮她
放教学录像,毕业时主动跟我合影
 
安德鲁·黄最难对付,我大胆
找他吹水。他看重课堂表现
仅Bonus,比尔就拿了二十多
在课题上找出老师的错误
加1分——真大家风度
期末成绩:比尔95
 
比尔和印度老师阿默非常有缘
嘿嘿乐,他还塞“火星”牌糖果给我
也奇了怪了,我回答他的提问从没错过
 
他喜欢和学习优秀的学生紧紧拥抱
他性格开朗,绝对的超有活力
60多岁的人了,上楼下楼还蹦蹦跳跳
 
美女和野兽

白人女孩,黑人女孩
比尔没说她们是美女
中国女孩,韩国女孩
比尔没说她们不是美女
 
晚上来敲门的,肯定认为
美女是自己
 
“你闷在屋里做什么?”
“看牒”
“很闷啊,聊聊天”
“已经很累了,明天聊”
 
门被敲两次,再不开,就不被再敲了
“如果真的聊天,也该戴胸罩
不能只穿内衣裤呀”。此题,无解
 
比尔做个鬼脸,“极恐怖”
但我怀疑:他是不是每次都觉得
象他说得那么可怕……嘿嘿。坏笑
 
……白人男孩,黑人男孩
都不敢这样张狂。头昂得高
脚抬得猛,新款耐克鞋
 
从不给别人让路,随地吐痰
大口抽烟,穿拖鞋上课。衣服
前胸后背,画着猛虎或者九条龙
 
中国北方官员的孩子
中国南方商人的孩子
成绩很臭,开奔驰宝马的技巧很高
 
在Toronto高速路上,把
修安大略路上的鸽子
和一地的枫叶惊得在半空舞蹈
 
相同的一点是:大家都很爱国
小红旗竖在电脑桌上;小红旗
插在鹅毛笔的笔插上
有的干脆用旗做成门帘,风里飘
国庆节唱歌好象嗷嗷叫
 
要是所有中国学生
再平等、平和一些,那该多好
 
比尔解答的N个问题

飞机降落在加拿大,比尔的第一感受
是怕,陌生。空气像玻璃——冷,硬
好象轻轻碰,会给碰碎了所以不敢动
 
比尔到达宝迪学院吃的第一顿饭是
咖喱炸鸡、青菜——类似上海青的那种
 
平常嘛,汉堡、韩国拌饭、土豆猪骨汤
各种蔬菜。复活节、圣诞节才
会有火鸡油晃晃的脑袋冒出来
 
他交的第一个外国朋友乔治·格雷夫
给自己做的第一顿夜宵——方便面
放点香麻油和鸡精
 
小时候印象最深?爸爸抽烟;妈妈
蒸的肉菜包。假如回到国内,要
先去看陈白路、唐诗堃、赵羽生同学
 
多伦多大姨家,比尔非常佩服表哥
满口比牙齿还整齐的美式英语
想摸摸那只名叫“茜茜”的小狗
它喜欢围着房子跑来跑去
 
那次回学校的路上比尔第一次单独
用加币买东西,他买了面包、香肠
香蕉和苹果,和一支圆珠笔
 
加国人常见的娱乐活动?看脱衣舞
老爸你别记!人家还有别的。他们
去别人家作客——带一块巧克力
或一些明信片就行啦,只有拜访
关系密切的女性时才送鲜花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那里十三四岁
的女孩就画浓妆;华裔青年中间
流行的是CBC发型,刚见到时候
我觉得有点怪模怪样
 
枫树四月长绿叶,十月红
第二年元月落地,白雪一望无际
那时候人们衣服上的红叶
我们书包上的红叶就鲜艳无比
 
最想家的时候?孤单、委屈
或者乏了累了。我啥时回国回家?
2008.看奥运,你买票请客啊老爸
 
篮球——姚明、跨栏——刘翔
跳水——明星够多,被捧得最高的
是伏明霞。足球吗?就免了
“中国的足球,实在太抱歉啦”
 
多伦多大学的“德国老妈”
同学认为,“比尔,凯瑟琳好像
特别喜欢你、关心你,有点
你德国老妈的味道”
 
她挺有中国缘的。细细想来
这位“老妈”确实有点像中国人哩
像一位中国孩子,改变了基因
长着长着,不大像中国人了
但是仍然很美丽的那种相貌
 
祖籍德国,出生加拿大,留学北京
把她称作世界公民大概也不过分
每次比尔问完问题,她总要摸摸
比尔的背,说“你到座位上去吧”
好像比尔的背是一幅世界地图
 
她喜欢用中文和比尔打招呼
“你——吃饭——了吗?”
语速很慢,声音柔软
像一只喜鵲学着黄鹂鸟叫
这时候比尔会感觉自己离她很近
就会唱,“有一条河的名字叫莱茵”
 
她的先生是华人
他们也“喝粥”,听京戏
每逢春节吃年夜饭
偶尔穿出苏州旗袍,使她别致且靓丽
 
她办公室的横幅——
“书山有路勤为径”
说是北京的一位名家赠送
 
——颜体,行草,运笔飞快
那把竹扇上写着“清风徐来”
她一摇,一笑
比尔的心情凉爽了不少
 
多大的“大”和比尔的“小”

多大有多大?加拿大高校中的
“大哥大”。多大,多大嘛
就是比“大”还多,比“多”还大
 
比尔用笔在大拇指上
画了一张人脸儿。随着手指晃动
小人儿摇头晃脑,好不招摇
 
学生五万多。六千教师
加起来就是人群的汪洋大海啊
比较而言,比尔是小了些
他摊开双手,夸张地做了个
无可奈何的动作
 
只说圣乔治校区吧,也许你遇到
一位穿着随意、开滑板戴头盔
在人群中穿行的老人,他竟是
诺贝尔奖获得者!你的钦佩目光
也许会碰上他的淡然神态
 
那神态,和一位图书管理员的表情
差不多。三十二座图书馆
好象大楼的台阶都是老师
用肩膀扛着,都是用书籍铺的
 
你翻开书,书里每句话
都会流出一条河来。每个单词
又都像石磨,压着一口井
只要你能搬动,井里就有水,哗哗有声
 
罗伯兹研究图书馆,加国第一
书中埋藏着镍、镁、钻石
星星和昆虫。国内国际的风云
变幻无穷。从这儿——
 
许多人拿到毕业证后
成了天文学家、动物学家
议员、法官和外国商业巨头
枫叶年年秀,托着蓝色的天空
 
个人是太小了一点,就像一只
瓢虫吧。瓢虫也还是一种益虫呢

总也忘不了峰哥

一提峰哥,比尔的眼神
就不一样了。山峰的“峰”
哥哥的“哥”
 
就是那个总藏在电话另一端
不肯见我的峰哥,就是那个
我怀疑他有时连我的
电话声音都躲的峰哥
 
刚到宝迪时第一个冲我
憨憨一笑的峰哥,吃不惯学校伙食
同学挤到他宿舍煮面包饺子
被一个“坏”女生称作“阿妈”
也没发脾气的峰哥
(后来那女生成了他女朋友)
 
为省钱帮我理发,还教我理发
让我用他的头来当试验品的峰哥
被我把后脑勺剃得黑一块
白一块像个花皮球,害得
不敢出门的峰哥
 
和我一块读书,互相补充笔记
互相鼓劲但是后来武侠小说
看得太沉迷的峰哥,渐渐疏远了大家
 
不再参加聚会,因为成绩不理想
考进外省一间大学学化学的峰哥
辍学之后不知道又去了哪里的峰哥
和他拍拖的女孩是否还爱着的峰哥
 
广州郊区,他的弯腰种菜的母亲
还在等着儿子毕业回家
峰哥,峰哥
 
雅虎和国际长途

雅虎可以理解为“一只文雅的虎吗?”
啸叫声传很远,又不影响别人
所以称得上一只——好虎
“我老爸就爱玩文字游戏”
 
电话卡在加拿大买,往国内打
比国内的市话还省钱
“嘻嘻,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我”
 
比尔的寂寞、烦恼、不适应
通过互联网和电话线,分别进口
到爸爸妈妈的耳朵里去
这些焦虑、烦躁,当然也有快乐
就被分担了、分享了
 
开始是密西莎加城市供应不丰富
简直比一个小镇还小;接着是加拿大
物价贵舍不得买,按按口袋,又松开
然后发现可乐、果汁便宜,葡萄香蕉
 
几毛钱加币买了就足够吃。公交车
在每天规定的时间,一张票
可以来回坐。圣诞节后加币币值
经常会稍稍回落,若用美元兑换
最好在这个区段进行,“所以还是
节日好啊,节日里穷人都笑了1”
 
比尔下面的话让我听来带点揪心
一家大超市Mall常出售降价食品
快过期的糕点、熟肉不到原价
的三分之一。比尔的智力消化它们
也理直气壮地获得了二等奖学金
 
他走在多大的校园里有时候觉得
自己像自己的一面旗帜已经能够
坚强地迎风走了,腿不抖、腰不弯
他打来的国际长途,却越来越短
 
一些初次公开的小秘密

第一次坐公交车。等。看
一位女士穿箸好怪异:吊带背心
肥大的裤子,脚下一双滑板鞋
车来了,门却不开。比尔的方法
凡是不懂的,先看别人怎么做
 
嗷,自动感应门哪!你贴它近一点
门就开了——“这不算秘密”
 
刚来宝迪,一次老师在课上
讲了个笑话。大家前仰后合。只有
我们几个中国学生听不懂。好没趣
我跑到卫生间,背手冲墙站着
半天不出来。从那以后拼命学口语
——“这是你上次跟我说过的嘛”
 
我去大姨家把表哥的饼干筒吃空了
我和他一起参加过一次“Party”
“人家嫌我们太小。我没跟你说”
中国留学生协会组织的,还请了外国司仪
魔术、口技,男士上台钻进女士的裙子里
搞笑,无聊,还有一段四不象歌剧
 
那么你见到那些富家子弟开宝时捷
住别墅、下馆子有没有嫉妒心理?
他们学习不如你,是否有点得意?
听没听说过魁北克故城,现在还走
四轮马车?听过。威士拿是著名的
滑雪胜地,英国查尔斯王子曾经
到那里游历?知道。女皇公园的
 
玫瑰园,美得能令人窒息,将来
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去拍结婚照吗?
毕业想回国还是在加拿大待下去?
你提到过,加国的女孩婚前开放
婚后忠实。讨个洋妞?国产太太?
这一连串问题引起了比尔的警惕
 
“这些提问蓄谋已久吗?”
“只是随便问问”“你碰到
我的隐私了老爸。别破坏平等
——你说过多年父子成了兄弟”
 
        比尔致本书读者(原为中英文版,英文版略)
 
我的名字是比尔
我是一个不小心就读于多伦多大学的中国学生
我爸爸是陆健
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诗人并且出版了许多作品
他是一个“很猛”的家伙
我爱戴他和他的作品
同时我也尊重他
不单单因为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作家
也由于他是一个好父亲
这个诗集开始创作于我的第一年大学生涯
一共有21首诗
这些灵感均来于自我的学习生活
我感到非常自豪
因为我是第一个在出国后被写进诗歌里的人
在这里,我希望所有读者都一切顺利
感谢你们对于这本唯一的
值得鼓掌的书的欣赏
我相信这部诗集会像蒲公英一样,散播到世界各个角落
 
               2005年5月22日。
 
比尔和我(后记)

比尔——刘路卓——陆卓——乳名毛毛,是我的儿子。我很爱他。这无庸讳言。任何人都会爱自己的儿女。可是比尔长得的确招人喜欢。有例为证。人曰:“毛毛,你怎么比女孩还漂亮?”他回答,“我是男孩!”声音响亮,眼睛无邪晶亮,溜圆。他经常问一些让我感觉怎么答都不合适或不准确的问题,让我觉得自己的知识库容积太小,无从掩饰,捉襟见肘。比如一个下雨的早晨,比尔望着窗外如织的雨丝,问,“雨为什么有这么多亮亮的细腿呢?”有一次我送他去幼儿园,路旁的法国梧桐上站着许多白鹳鸟拉屎,地上洒落一些白花花的斑点,他忧心忡忡地问,“它们在树上拉巴巴,那谁给它们擦屁股?”一件物品,从它的形状、性能、功用、原材料,一直追问到分子式。你说叫人着急不着急?当时我在郑州工作,诗友阎福泉特别待见比尔,专门给他写了一首诗,《想念陆卓》,内容是这小孩如何聪明而好客,愿意和人交朋友,把家里的好吃的都搬出来,追着让客人享用。比尔最慷慨的时候是他吃饭的时候。如今的小孩子多少均带点厌食症,保姆德华要费相当的口舌他才肯往肚子里吞口饭,然后顺手就把一个玩具扔到地上。所以常常地,喂他吃饭的房子里总是一地玩具。饭后德华再将这些玩具一一洗涮干净晾干。他的吝啬,我在数年间曾经也得一见。一次,楼下女孩跟着妈妈来访,从比尔的玩具桶中拿出一个变形金刚,又拎出塑料刀、枪、呲牙咧嘴的剑齿虎,显然认为不合心意,于是颇潇洒地一个个扔出来。甭瞧比尔平时把这些东西不当回事,一旦旁人扔他的东西,这些东西就都成了宝贝。女孩扔一个,他隔着茶几“哎呀”一声,好像那些玩具被虐待了被弄痛了,他要替不会说话、抗议的玩具喊痛似的。这个细节在他年事稍长后成为我与他玩笑的话题之一。
从比尔六岁到他成年,十二年没在我身边。之所以像从无隔阂、陌生之感,也许是他儿时我带他最多。背着抱着,拎着扛着,自行车驮着。接送幼儿园,甚至有时开会、会客、和朋友一起喝酒,也拉扯上。这孩子对他人、对环境天生具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不具攻击性。他天性纯良,只会做错事不会做“坏事”。手脏啦衣服滚上土啦偶尔羡慕别人吃的零食糖果啦,却从不在大人的唆使慫恿下对小同伴“踢他”、“打他的头”等等。他爱听讲道理,也比较听话。如果他在某时某种事情上犯了错误,往往因为你事先没把是非标准定明白,或者,他贪玩,把大人们的“道理”忘了。“忘了”总不能也归到“错误”里面吧?这时你一提醒,他就想起来了,带着愧疚地冲你笑了,改正了,“规矩”了。况且大人们定的规矩大人自己遵不遵守、大人们定的规矩对不对,都还是问题。所以他从不曾挨过我的打。他在我身边最放松,感觉最安全,“犯错”的几率也就最低。我还以他为人物原型,结合自己的童年记忆与对其他孩子们的观察研究,创作了一本儿童诗集《红十字下面的祈祷》,1989年由海燕出版社出版。1990年、1991年及其前后我对于比尔的文字表现,见诸当时的《郑州晚报》和《人生与伴侣》杂志等。
1990年末,比尔随他母亲去了南方,对我来说自然是最痛彻心肺的事。没有比尔的日子我很久都无法适应。只要哪天心里不曾被这事那事塞得满满的,我就会骑着破旧的单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至深夜。骨肉分离仅逊于失子之痛,我特别揪心的——儿子能否融入商业社会那被成人世界污染得更严重的新的环境?我计算着:他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即将结束——他该上学了。我多么希望他能有幸接受卢梭笔下的爱弥儿那样的自然教育,享受裹腹蔽体、与世无争的生活啊,但是怎么可能,这样的想法与现实存在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后来我知道他进了小学,因为午餐和欺生的大个子同学争抢而打架、受老师批评。还好,他的戎马一生的外公教导他要竭尽全力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自己的合法权益,作个小男子汉。他经过挫折与拼搏获得了与同学平等的权利,然后恢复到平和状态,而且功课还不错。
完全可以想象到他需要帮助支持时的孤单无助,他遭受委屈之后落寞悲哀的眼神。然而当年通讯条件落后,打个长途都要跑电信局。书生囊中羞涩,加之繁忙的职业事务与夜以继日的诗歌创作,我硬着心肠,平均一两年才匆匆忙忙赶往南方看望孩子一次,陪他待几天——接送上学、教他写作文、下棋,听他讲讲自己。不堪之景状,1994年11期《朔方》杂志刊发的组诗《羊城的草》中可见一斑。
十余年,思念与遥望中度过。凡与父子情、母女爱相关之事,不住叩击、挤压我心中柔软脆弱的那些部分。一些电影、电视剧,常是我有意无意回避的,但是,但是。。。。。。我和东北诗人马合省兄在哈尔滨波特曼餐厅吃饭时,听他谈到一个曾经在这儿为客人拉小提琴的俄罗斯少女的故事。她面容娇好,最感动人的是她的笑,微笑——那么自然,自始至终的表情,向着来这里或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每个人都幸福,都可爱。好像她年轻轻的,就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的太多恩惠;有位学生的母亲的话给我带来令一次感动,“我们女儿从小就特别乖,听话。我觉得带她的感觉真是再没那么好了。我现在还经常怀念那时候。我带她还没带够,她就长大了。”虽然这话对一个母亲来说最自然不过,但这样的语言、视角,使人尤觉意味深长;我还听到经过转述的一个女大学生的故事,这女孩竟说出,“我父母太爱我了,我认为我怎么都报答不了他们。有时侯我想,来世让他们作我的孩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行。”和我个人比较,以上诸君好不叫人羡煞啊!我不会不懂,男孩起码有两个时间段是尤其需要父亲在身边的:一个是六七岁之前的摹仿期。他对父亲的形象、父亲的力量与宽容记忆深刻。父亲的处世方式、语言方式、生活习惯甚至表情动作都常常成为他的摹仿对象,能够影响他很长时间。一个是十三四至十七八岁孩子的青春期——所谓“叛逆期”,而这个叛逆对象又往往是自己的父亲。在这段时间,他需要完成知识积累、社会经验由少到多的过程,身体、智力力量对比中从弱小到强大、从弱势到优势的转变,逐渐形成自己的性格,自己相对独立的人格。这非常重要。因为我的此时的“不在场”、“缺位”,给他造成的伤害与损失很可能是无法弥补的。他能平安健康、心态正常又不失善良本性地成长到现在,的确非常不容易。高中毕业,他似乎毅然决然地选择工科的决定我也十分满意。
高中临近结束,他报考南方的一所大学并顺利拿到录取通知,没有前去报到,在父母的两个家族的帮助下到加拿大读书。自觉,刻苦,成绩优秀,自立能力不断提高。凭个人实力从预科考入多大,实现了人生的一次跨越。我也学会了操作电脑,可以通过电子信箱与他作一些交流。假期中他回广州的母亲那里,也到北京来看我,到洛阳看望爷爷奶奶和姑姑们。这些诗歌,就是在洛阳、大家庭其乐融融的欢聚中引发了创作动因——而除此之外,除了每天必看多伦多的天气预报,身为一个诗人,愧对儿子的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在洛阳,我详细询问了他在加国的学习、生活情况,环境,他的诸种感受,设置了相当多的提问点,分若干次询问,以免他被问烦了、说累了,遗失精彩之处。寸步不离地和他在一起,观察他生活习惯、说话方式、动作表情的改变。当时,他爷爷的病情已经很重了,祖孙三代促膝而坐、娓娓而谈的机会恐已无多。如今,老人已随黄鹤去,比尔远在多伦多苦读,我回北京,在四周喧闹的一所房子中写下这些诗歌,心中颇不平静。我常想,父子、母子之爱是人间的至爱亲情,父母对儿女的爱,是给他越多就似乎欠他越多。随着儿女的长大,感情的表达方式也将逐渐地发生变化。陆卓快要成年了,将作为一个充分独立的个体立于世间,也许下次来到我面前,两个男人直面感情问题,会更含蓄、隐忍,坦率无碍的了解交流会增加困难。我甚至联想到日本歌曲《北国之春》里的唱词,“长兄好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所以我要尽快地把这本薄薄的诗集写出来,作为给比尔二十一岁生日的小小礼物。我怕拖久了,记忆浅淡,今日情愫,难以觅寻。只要他收到之后,嘿嘿一笑中让我又看见他当年的影子,轻轻叫一声“老爸”,然后放下书去忙他的学业、去走他自己选择的路,那就是给我的很高的奖赏了。可是说实在的,这二十一首诗歌,我又怕写完。好象一旦画上最后一个句号,他就一下子长大了,模糊得只能看到背影了。这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作者 2005年11——12月于北京。
 
 
(深圳海天出版社2006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