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11月诗选

怀念杜甫

祖国最孤独的诗人
残月和北风是形影不离的
穷亲戚

饿了，用诗填饱肚子
夜晚枕着汹涌的忧伤失眠
病痛与战乱
足够咀嚼一生
背一袋子入心的泪水，活着

病歪歪的背影
一直在向
大唐盛世扇一记记耳光

他患了胃溃疡的行囊，此刻
贴在我背上
一盏破马灯，早被夜色涂黑

李 白

山花，在一杯酒里睡去
江山看遍，心醉着

怀揣月光的长剑
五花马一夜踏歌而行
蜀道仰望背影

白发三千丈，量不出
长安如梦繁华背后的阴影
那就交于一叶扁舟
随风飘过三峡

仰天长啸，大唐落木飘舞
每一片都是一句好诗


飞 蛾

终归有一死
不能活，就跳进火里
火葬，最温暖的皈依

火焰快被夜色压碎
以泼出去的血
拔亮

秋山看叶

秋风逼迫每一片子吐血
我去抢救
眼睛几乎被灼伤

大雁的翅膀
抖落漫山遍野大火
落叶等候一场大雪送葬

山顶的佛寺
又被云雾抬高一尺


晋祠稻收节

稻田被太阳镀金
秋风磨快一把把镰刀
好客的村庄在稻香里设宴
又有几头羊牺牲

狂欢与种稻人无关
他在担忧，不多的几块水田
被汹涌的高楼挤占

照相机最忙碌的一天

拉 磨

蒙上眼，梦游万水千山
一圈又一圈
麻雀是最常见的伙伴

习惯于黑暗，就忘了太阳
夜与昼无缝对接
天下最牛的焊工叫磨盘

心

你尽可以
封冻
切片
晚餐时下酒

蘸一点芥末油
辣的流泪
我就当你哭了


老木匠

刨花埋不住一头白发
牙齿掉了大半，锯齿依然尖锐
木錾子在手指上刻下年轮

被月光惊醒
确认故人在梦里来过
一阵冷风钻进骨缝
好疼，想藏起来

一大早，放倒院门外那棵大树
叶子落一地火，他不管
收拾最后一件家具
给自己

最亲他的小村子
眼看老弱病残支撑不住
一门手艺
炊烟哆哆嗦嗦
安慰山坡上的灵魂
耐着性子，等一场大风反扑


以雪表白

一年四季，我都有代言人
河水 蝉 着火的山峰
漫天飞雪遮盖黑夜

我表白在石头里，在火里
坚硬且烫手
别捂耳朵，火会直接入梦

大雪，骑马路过村庄
掠走你我
关押在密林深处的木屋
闭上眼，用一个长吻同归于尽


观音岩


一块大石头站在悬崖边
观摩一条瀑布
瀑布飞去
而石头被观音叫停

悬崖的高度
鸟儿一次次丈量
还有落叶
在石头上坐一阵
又被路过的大风领走

村里的荷花呆坐一宿
眼泪被瀑布收留
人，跟着菩萨去了
像一片云，飘入湖心

我终于知道
泪是被打入凡尘的云
云是飞起来的泪


为 难

妈妈信佛
女儿从小惧怕虫子

一听到惊恐的尖叫
她就冲出来
捏住一只潮虫或蟑螂
念一声阿弥陀佛

作为旁观者
我最知道她的为难
后来，只要在场
这放生的事由我来做


梅 魂

黛玉，咳血在枝头

我剪下一朵
别在空酒瓶里

梅花说，送我回家
我说等烟花三月


祭 奠

想给你大海
大海已被黑夜藏起来

那年剪下的海风
总爱在我耳边说起你

好不容易，雕刻一条石船
你说喜欢倒扣的
破旧木船
石头只配做墓碑

只好在一只瓷盘上
压住心跳，刻你
当指尖移动到眼角
突然滚落的
一滴泪
一下子击碎我心

散落一地珍珠
打粉入药，止疼
祭奠留不住的
你


小事件

楼前的大树
被砍倒了
鸟儿哭了一天
我也想哭
一地落叶替我流泪

楼下的流浪狗
冲着西北风
发了一宿坏脾气
天亮时睡着了
拒绝醒来

渔夫的心事

住在我心里
一条镶金边的小鱼
安静如透明云缕

池塘纯净而清幽
有荷 有蛙做闺中蜜友

山泉歇脚，煮一壶清茶
弯月探望，聊一夜悄悄话

那一日，我怀揣着梦去看海
谁知她一个猛子扎下去
再不见回来

千年独钓寒风
一江心事孤独流淌
熬干心底的泪
西风里，我坐化为一棵胡杨

梦里，她穿胸而来
为我捧回整个大海


芦芽山

天池，一块坠落的月
我捡回家
打磨成青铜镜，给你留着

饮着银河水，你躺在悬崖上
夜风是我的吻
等我，从峨眉山上偷回
还魂草

在多雾的山中相见
森林落叶纷飞
万年冰洞融化为情人泉
流泪不止

今 夜

今夜不再有梦
我劈一点干枯的岁月
去暖心里的雪
将一点点羞涩的星光
揉进一块黑石头

月牙，看久了
掉下来，砸疼一条河水

我想杀死夜晚
念头一闪
心就被天火烧焦

你来看我
偷回观音菩萨的甘露瓶
不让你看到，心背面
陨石雨过后的
坑坑洼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