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天使挽歌（组诗之三）

加沙天使镜头13：木乃伊婴儿 
 
一个婴儿，被裹成木乃伊
白纱布对婴儿身体饶有兴趣
从头延伸到脚拇指
层层环绕，不遗余力
 
白色尿不湿鼓鼓的
显得生机勃勃
与肚子和腿上纱布
混为一谈
一节连着一节
又把婴儿裹成
人参型超级莲藕
 
婴儿静静的仰卧在病床上
四肢豪华地张开
更像一个大字
被白色油笔写出
 
婴儿腿上露出的小部分
藏不住的伤口爬出来
婴儿胳膊露出的小部分
藏不住的伤口爬出来
婴儿露出的半个小脸
藏不住的伤口爬出来
婴儿露出的一只眼睛里
藏不住的忧伤爬出来
 
头也被裹得紧紧的
好像炸弹
要封存婴儿
向上生长的一切努力
 
一根细细的输液管
这条浅肤色马陆
静静地爬进
手腕上的白色纱布里
这是医生给婴儿
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因为连婴儿的爸妈
都在轰炸中
失去了知道孩子存在的权力
 
2023.11.5
 
 
加沙天使镜头14：刚从废墟爬出的男孩 
 
一个幸运小男孩
与自己的父亲一起
刚被同胞的双手
从废墟里发崛出来
加沙的地道里
过不来挖掘机
起重机和推土机
 
这个小男孩
是多么的幸运
难道是以色列炸弹长了千里眼
身上的钢筋水泥板长了慧眼
陪伴自己的父爱也长了眼睛
可怜妈妈和妹妹们
都没有这么幸运了
 
小男孩的头
垂放在父亲的腿上
父亲的屁股也瘫在地板上
能在足下这块土地
平静地休息一会儿
是多么奢侈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灰土从头到脚
打理他们的全身
他们没有时间拂去
甚至不敢拂去
灰头土脸是行走加沙
和被医治的最有效通行证
 
他们无助地瘫在地上
呆若木鸡
他们伸出右手
同时竖起二指和中指
他们用两个胜利的手语
直直的指向以色列和美国
指向全世界
 
2023.11.5
 
 
加沙天使镜头15：妈妈爬在孩子身上 
 
空袭来临了
妈妈爬在孩子身上
爸爸爬在妈妈身上
害怕爬在爸爸身上
 
妈妈颤抖地说
宝贝別怕
这是烟花
 
炸弹爆炸了
房子爬在废墟上
废墟爬在巴勒斯坦
巴勒斯坦爬在地球上
 
爸爸颤抖地说
宝贝別怕
这是以色列送来的烟花
 
生命消失了
绝望爬在害怕身上
复仇爬在绝望身上
毁灭爬在复仇身上
 
空气颤抖地说
宝贝別怕
这是以色列烫平加沙的烟花
 
2023.11.5于北京       
 
 
加沙天使镜头16：垂钓废墟下的四小孩 
 
人民日报援引
巴勒斯坦圣城新闻网
在加沙，难民营被夷为平地
家园瞬间灰飞烟灭
家庭眨眼裂为碎片
 
幸福与大面积钢筋
混泥土一起
纷纷从花朵簇拥的天堂
坠入加沙地狱
 
一个年轻爸爸被同胞
从死神手里
联手接力抢了回来
但是他的四个小孩
和孩子妈妈
一个都不见了
 
一连数天，早上连着晚上
年轻爸爸爬行在废墟上
不停用手刨土
用头敲打水泥板
他跪在钢筋上
一心想把灰烬都掏光
仿佛孩子们就在底下
等着自己早已于枯的眼泪
 
直到自己再也爬不动了
也没有听到一个孩子的呼吸
当他发现小女儿的
玩具布娃娃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知道，这是小女儿的至爱
 
年轻爸爸绝望地
把布娃娃塞进
废墟的任何一个隙缝
他在用布娃娃做钓钩
想把四个孩子
一个一个钓出来
 
2023.11.6
 
 
加沙天使镜头17：穿米妮衣服的小女孩
 
在加沙，穿米妮衣服的小女孩
躺在手术台上
她的鼻子破了
鲜血从鼻头流出来
开出红色的花朵
 
疼痛，打开她的嘴巴
呻吟和呼唤
同时流出来
开出无色的花朵
 
大大的，明亮的眼睛里
恐惧和求救的信息
也同时流出来
开出透明的花朵
 
医生叔叔一直在呢
橡胶手套和白纱布
在止血呢
 
她零乱的金发旁边
是几支用完了的
还没有来得及丢掉的
一次性针管在陪伴
身边没有妈妈也没爸爸
 
白纱布吸满鼻血以后
与米妮衣服一样鲜红
红花就这样，一朵又一朵
被炸弹采摘
 
好漂亮的米妮女孩啊
爸爸再也看不到她了
好鲜艳的来妮衣服啊
妈妈再也不能
给她买新的啦
 
这么小的米妮衣服
这么小的女孩儿
怎么能穿大呢
 
2023.11.6
 
 
加沙天使镜头18：穿纸尿裤的孤儿
 
加沙医院的医生
都有一项新的工作
不可或缺
医学院的课程表里
可没开给婴儿
换纸尿裤这门课
 
一个医生叔叔的大手
熟练托起婴儿的胸部
把婴儿托在半空中
像老鹰托着小鹰
 
更像托着一个塑料娃娃
或者一个电子玩具
医生麻利地换了纸尿裤
熟练得像婴儿的妈妈
 
婴儿很舒服
以为医生在跟自己
玩飞鸟呢
 
婴儿是从废墟里
扒出来的
爸爸妈妈永远不会
再给换纸尿裤了
 
2023.11.6于北京


加沙天使镜头19：难民营里的婴儿 
 
在加沙难民营
一个婴儿小得不能再小
小得还不会走一步
小得站都站不稳
 
婴儿躲在妈妈的怀里
小屁屁坐在尿不湿上
尿不湿坐在妈妈的胳膊上
 
婴儿嘴巴里塞着奶嘴
把所有的问题
都推给了一双大眼睛
 
婴儿惊讶的目光
也躲在妈妈的港湾里
忽闪忽闪
向外打探照灯
 
婴儿也想看看妈妈说的烟花呢
更想看看空袭的飞机
到底长得怎么样
 
妈妈说，才不能看呢
看了会做魔鬼的恶梦
那飞机的獠牙
比狮子老虎的还长呢
 
婴儿乖乖的闭上眼睛
把梦也收回来
和小脑袋一起
再次依偎在妈妈怀里
 
这难民营
就是妈妈的天堂吧
这怀抱
就是孩子的天堂吧
 
2023.11.7
 
 
加沙天使镜头20：躺在爸爸怀里的小男孩
 
公元2023年10月31日
这群魔狂欢的日子
无差别轰炸
把贾巴利亚难民营露天地狱
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个小男孩无力稀松
躺在爸爸的怀里
爸爸跪在地上
哭求真主，拜求神
 
孩子满头满脸的血
比身上的衣服红多了
他脸上的表情被鲜红
和泥沙覆盖
 
鲜血和着泥沙
包围了小男孩的鼻孔
包裹了他的嘴巴
淹没了他的双眼
 
他努力睁开双眼
正在思考什么
从他眼里看不到疼痛
看不到苦难
甚至看不到复仇的火焰
 
小男孩能想什么呢
他在想他的妈妈吧
此时的妈妈还在此地么
还在这人间地狱么
 
2023.11.7
 
 
加沙天使镜头21：六个儿子都死了
 
在加沙，一个年轻母亲
在呼天抢地，在鸣怨
在揭斯底里，在求助
她的手舞足蹈都没有力气了
上天还是不愿帮她
 
她身边的男人们
都在这被废墟
统治的人间地狱忙碌
没有一个男人
能够放下手中的活计
来倾听她无奈的控诉
 
虽然母亲的哭诉
是如此撕心裂肺
我的天呐
我的六个儿子们
我的六个儿子都死光了
 
是的呢，我的天呐
她的六个儿子
如果都长大了
就是一个尖刀班呢
 
黑色碎花裙子
从头顶套到脚，合围着她
黑色的深渊六重淹没着
这死了六个儿子的母亲
只给她露出一张欲哭无泪哟脸
和不断张合的嘴巴
 
2023.11.7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