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在瑟瑟的秋风里与天地尘世和解
过了中秋,天一天凉过一天。
及至深秋,树叶便飘飘的落了。到了秋末与冬来之交,更有几多肃杀之气。细思,树木抖落满身青绿,也是自我否定。为来年之春天也!
树犹如此,人,也只有在不断否定现实里的错误,否定自己的过往才能往前走去。
人生在世都要有所寄托。人,什么时候能想明白,为了自己的趣味活着,才是真幸福。走出了纷纷扰扰,成败并非非要成为人生的负担。
把一切挫折当做一场游戏,当做春天里的一场梦,梦里的一声钟,响过了便响过了。忘了,多好。
是夜,银杏叶金黄的飘着,也是落着,慢慢的金黄黄的一地。风起音起,我听到了诸位圣主的布道之音,老夫子及其一脉相承之人的咛嘱之言,老子,庄子,修道之士的步履之声。眼前,惟独没有狼烟四起,刀闪鞭响,马飞剑舞,也没有古之官场那些为了官帽相互内卷,为了朝堂之上那把坐椅,弑君屠兄,谗同僚媚上者的恶气,血腥。
一院子的祥和,如欧阳修之悟:乃知在人不在器也,若有心自释,无弦可也。今晚,我也没有琴弦,可我树梢,空中,地上银杏叶的金黄。够了,福了,乐了,也静了呀!
我们河南有一个剧种,叫豫剧。奔放且情真。有一种乐器,叫唢呐,尖利又音沉,嘶吼后又如泣如诉。我在一个县上时办了十几届的花博会。特别是第三届,因一,二届已有名气,第三届上级及乡亲期待更高。及至会议召开前夜,试演部分节目,人问我,先试演那个曲目。我从地上站不起来了。一个派出所所长,后来与我在另一个县又搭了班子。那时,他是乡派出所所长,把我拉起来,我说,唢呐。和我一起办会的老哥说,是否请示一下。我说,不用。就唢呐。那声调,那音韵,加之吹奏者的夸张表演,你只要是个人,舞之蹈之,可到了伤情之处,你自会落泪。
实际上,鄢陵花卉的发展,我们为了使其具有历史性,说是兴于唐,盛于宋。也是实情也有杜撰的成份!真正的发展,是因为鄢陵实在是没有矿产,乡亲穷县财政难。经我们的老书记提议并有常委会研究,四个班子决定,干!又有痴心的先后两任县长,疯了似的抓这个事。要说是天天讲夜夜讲也不为过。而具体的落实者人数众多。其中应该有我,有后来位至市委常委的一个老弟,或有一位老弟接替他,组织任命为副县长。还有一个老哥,也是我七七届愎复高考后的同届不同班的同学,位至林业局局长。当年去京,省汇报工作,特别是去北京,我们基本上都住武警招待所,便宜。当所长的又是老乡,再打个折。赚大方了。我和一副县长弟及他住一个房间,他总说,我习惯睡地上。谁喜欢睡地上呀,还不是为了省几个钱。毕竟我俩是同学,有时,我抢着先躺地上,他总是说,不该呀!你是领导呀。出乡在外,没有领导,你是老哥,只有兄弟。那有那么多的不该呀!他对鄢陵花卉的发展,出过大力,办过急事,紧事,务实的事。后来,他得了喉癌,说不出话了,我几次去看他,他总是写呀写。急得满脸通红。他写的我都忘了,必须忘了。惟一没敢忘的是他女儿在乡里工作,能否调回城里,便于照顾家人。那时,我已经调走了,去找了县里曾经的同事,了结了他这个最后的心愿。他是在晚上走的,因上午市里有会,第二天一早我就送他去了。脸黄黄的。多少苦与乐,福与痛都不再属于他了!花博会,市里每年补助县里二百万元,市里补助了,对支持工作的领导,我们感激,也得感谢。可因感激,感谢……。哎。和我同时抓林业,办花博会的一个副县长老弟去年位至虚职正县了。乡亲们待咱不薄呀,老哥!这是他常说的话。台上坐着他曾经的部下,台下,他记录的认真着哩。哎!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该忘了!人呀!事呀!该忘了。
鄢陵到底是成了全国最大的花木基地,面积达八十来万亩。如天南地北,需绿化,在这个北树南移,南花北迁的天然过渡带上,运出的每一棵苗木,都是刚刚的。
可有的树,要是更符合绿化要求,展现美感,需嫁接,嫁接后便又有了新的品种产生。漂亮。树可嫁接。而人要从本我嫁接为他,其心之累不须人知,自知尔。
人呀,要学着,慢慢的和解!要与天地,尘世和解,说到底还是与人和解。终极目标,终归是与自己的和解。只有与自己和解了,才是大和解,真和解!
我村上,有一亓姓老叔。早年,是民师,后因生子有二,育女有一。已属违背计划生育户之列,后外出躲避。过了几年又回来了。人问,归何?答曰,在外边已挣够了罚款,回来,一缴罚款,二过安稳日子。他果然交足了罚款,还主动提出罚款利息,当缴应缴,也缴了。谁知,他在西北(即扬凌)一带学了一门技术,种果树修果树存成果。便把自己家的几亩地又把兄弟几个的责任田,都包了,种了多种果树。村上都知道他小时候因饿偷本村一个老奶奶的杏树摔断过腿,(实际上,老奶奶看到我们偷杏呀,枣呀,总不吱声,等我们下树了,才骂一声,龟孙!)因而对杏树一直有畏惧感,因杏果因酸也不乐意吃或基本不吃。可在他种的果院里除石榴,苹果,柿子,核桃,枣,梨,等树外,特意在看果院的草篷旁种了杏树。村上人不得其解,问之,总是笑而不答。一日,我回农村老家,他坐街村口,一百年杏树之下,闭目养神,悠然如肆无忌惮的秋风。我俩便攀谈起来。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杏树。他说,杏,村上孕妇喜吃,我不喜自有其因。(侄,你不知,我一吃杏,总会想到你王家奶奶,她因我摔伤,哭的)但我种并精心照管,不在己喜与不喜。己喜乃一己之喜,众喜乃世人之喜。
有时,为了树能结果,除干剪枝,也是必须的。为了整个树院不被病菌传染,把病树连根拨出也是有的。不心疼吗,心疼,但做这些都是为了整个树院。但我有独断专行的时候,去了不该去的干,剪了不该剪的枝。人呀,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不独只是我自己。上上者,更是如此,不然:屈原,不必求索于汩罗,李广祖孙三代难封候者,客死异域者,死不知因何者,多了去了!至于岳飞,至于文天祥,至于袁崇焕,那个不是忠君范儿,那个不是苦人儿。可那个能用一尽己力成就一番事业,使绊者无处不在,奈何?上上者又不能分辨忠奸。况一国之君,所虑者,又不能让朝臣尽知,臣难君亦难。但,如八司马,因祸得福,因贬而文,如不然,难有文星耀世。在朝,虽看到了江湖,只是看到了,处江湖在望朝堂,诸多不惑解了,故文也异于彼时了!
老侄子,你从政几十年,我知道你也当过管干部的副书记,人才,干才,兵才,帅才,各得其位,是古代吏部之事,凡吏部之掌门者,当以朝堂为重,以百姓为要。岂能因一己之好恶,决定谁当什么官职吗?权,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易授人。授之,必是应授可授且授之能堪当此任之人。(我吃了几十年的公家饭,就自以为自己多少有点才,实际上大才在民间)。今日树下之老叔乃长者,悟者,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早年没能遇上组织而已。我知他爱读书,且又爱读古书。我说,现在还爱看书吗?答,眼花了,翻而已。我问今天所带何书,他缓缓站起,我看到一本书早已发黄的古书,折叠处,乃言欧阳修之过往。我问,欧阳修,何奇之有?答,他为官如我之种果树尔!我问之,曰,何?连抽三支烟后,方缓缓道来。一,讲了欧阳修对文学,史学,政治学的贡献,二,讲了欧阳修如何荐举苏询,如何对待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三,讲了如何力断皇家家务事,又如何十几次上书要求早点退休,而不是按宋代之皇规七十方退。四,重点讲了,欧阳修在宋英宗在位的时候,朝堂上为一个官员的任命而双方争执不下。谏官反对任命此人,中书赞成任命。宋英宗斥责谏官,已成之事,何可改议,并说出了谏官要夺权的狠话。欧阳修朗声曰,他们只是就事论事,何言夺权。谏官敢言,朝堂端正,如谏官不言,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尽是聋哑之人。圣上愿意看到吗?其儿评父,虽祸患在前,直往不顾!欧阳修虽直,但心胸开阔,宽以待人。他深受折磨的第二次绯闻案(上次说的是他嫂子,此次又弹核说是他与儿媳有染。后查,无!),就是当年依附后又背判的蒋之奇告的。蒋之奇的弟:蒋之仪就任青州的一个县当县令,同僚知其兄与欧阳修的过节,说他坏话的人也多。而欧阳修知他信他,力排众议保他。特别是,朝中当宰相时的陈执中。在欧阳修近四十岁那第一桩绯闻案时,往死里整欧阳修。后,陈执中被贬外放,让人写一封任命书也有点现在介绍信的意思。陈执中以为欧阳修此次必羞辱之。拿来任命书一看,上面写着,"杜门却归,苦避权贵以远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舆而变更”。欧氏老先生真君子也!陈执中能释怀否?据史书记载,陈执中悟而曰,虽早识其人之面,却不识此人之心志!憾。
实际上,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欧阳修亦如是。如他完美的像个圣人,凡而不美了。如一件器物,在美的同时又有点不完美,真实着才可爱。自宋时,为欧老先生建了这么多生祠(即活着时建的),及宋后,又反复修建。为官乎,为文乎,为人乎。不知。
我问亓老叔何因,他慨而曰,为人!官,一平凡人做官,能大过皇上吗?文,自夫子所处时代以降,代代皆有文星闪耀。我看,欧氏,其名之类世不衰,在官在文又不在官,文。在人。大写的人呀!
农历九月九日已过,天日渐凉了。可之前,天之热,可知也。
我一如年少之淘气,说,它果我不喜,独喜杏果。叔可有之?微风吹动了他的头发,白发飘起,脑门睁亮。白眉如雪,声若禅音。问我,大侄子,徜有杏干几箱,鲜杏有之,多乎哉不多也。今晚可让你一品。至于我,只有十几亩果院,难有现代储藏之器具,如老侄非要逼我,赏春去夏来之杏鲜,我让你弟把你婶唤来即可。故,起身,至约摸离我十米之处,说了什么,不知。不一会儿,老婶子来了,拿鲜杏三粒,一品,甜,二品,饴,三品,余味在喉,久久不散。问之,技之何专,不答。
街道上,童年玩伴,知我回家,提菜数盘,酒,没带。
院内,拉桌开宴,直至天之微明。
定稿了!修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