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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水中绵延爱的梦想

——评方严诗集《山水诗笺》

2022-11-20 作者:崔国发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崔国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中国校园文学奖、芳草诗歌奖、第五届中国散文诗大奖、2007全国十佳散文诗人奖等50余项。
  我与方严虽仅见过一面,但能感觉得出,她写起诗来十分执著。在众诗友面前,她的话虽不多,内心却蕴藏着青春的梦想、爱的真诚与温暖,其笔下分行的文字也自有其清新与雅致。她找到了山水中的诗性,沉浸于自然与万物,所有的情感都有了寄托之处。
  方严富于才情,胸藏锦绣,灵心独具,浑然成章。她的行吟诗歌,刻化山水之词,寓性情于游赏,可谓笺短情长,率真晓畅。诗人在对山水的致敬中,深入探问心中爱的意蕴;山水给予诗人太多的想象,在她的眼里,山水也是诗歌最好的教堂,辅万物之自然而有所得,赞天地之化育而有所悟。捧读《山水诗笺》,你能体会到,诗者的心灵对于山水的洞烛与照彻,凭情汇通,遇境适变,促成了内情与外景的高度契合,诗里行间寄托着美好的向往、生活的情趣和青春的风采。
  《山水诗笺》便是这样的在“山水”、“长夜”和“望天”中敞开。她的动人之处就在于,让我们体悟到了诗人内心的丰富、精神的浩瀚、情感的丰沛与诗意的充盈,并从诗人对于山水的纵歌中尽享自然的神韵、美奂的意境和诗歌的力量。诗人边走边唱,徜徉于山山水水之间,获得内心的安然、自足与宁静。她的艺术笔触所至,让我们想起了诗哲荷尔德林的诗句:“我们每个人走向和到达/我们所能到达的地方。”现在我欣喜地看到,诗人从这素有“千载诗人地”美誉的江南诗城池州出发,乘着诗歌的翅膀,在一次又一次有情的行旅中,“抵达了青春的梦想、温暖、光明,抵达了一生的所爱”,抵达了那具有深广的象征意义的诗境空间--一个有情怀的青年诗人心中所无限憧憬的远方。从这个意义上说,方严的这部《山水诗笺》之艺术魅力就在于:
  她是一部写给自然的“情笺”。方严笔下的山水诗,洵非一般的生态书写,而是浸润着诗人浓浓爱意的胜构佳篇。高山流水,写照传神,诗人仿佛是山水的知音,缪斯的情人。作者托付山水来谈情说爱,在亲近山水中寻求人与自然的平等对话,山川入怀,成为诗人的精神构成,也是诗人借以感受生命与爱的中介。诗人走一程山水,共一笺风花,纵然水阔山长,依旧爱恋不忘,痴心不改。她不是一般化地表现山水的自然美,而是在为其家乡这片富有地域表征的诗意代言,贯穿其中的是其独特审美感受的抒发,是自然的人化、人化的自然。且看她是怎样对池州景点独有的美加以传神的描绘的:“在九华山上,第一眼,看到的,是/阳光从一线蓝天扇下来,把自己画进山谷间,像悠悠而过的白云”“春风的手会帮助一株小草,移到另一边/另一株可爱的小草,撩动了彼此的内心”(《九子岩,让风听见的美》),在这里,阳光、蓝天、白云、春风、小草,呈现着九子岩上客观事物丰富的美,如情似梦、色彩斑斓的画面在诗人的眼帘中参差变幻,化成一种空灵与实相共融互通的意境,使读者在美丽的意象中撩动着内心的深情与挚爱。诗人对九子岩的悠然神往与审美观照,赏心悦目,又能使人感受到一种“心灵的力量”。“船走清波,在诗情的掌上激扬/李白那潇洒的侠影/将一河波光粼粼的春色拉得那样悠长”“每一片水花/每一转涛声/都忆想起你每一页的浪漫。”(《秋浦河》),由秋浦河的清波起兴,诗人自然联想起李白秋浦歌中所激扬的生动的气韵,其笔下的烂漫春光,不仅给人以美的熏沐,而且在诗人的骨血里流淌着丰富而通透的文化记忆、人文理想、艺术内蕴与浪漫情怀。“芦花飞白,暮烟寻找乡愁的寓意/夕阳在渐冷的红尘,捧读河川犹在的温暖”“长廊空荡,承载着太多过往的热情/承载着太多的渴盼与等待。”(《杏花村:空长廊》),诗人致力于山水与乡愁、人生的密切关联,她写杏花村的长廊,请芦花、暮烟、夕阳、河川等富有表现力的意象出场,且有主观情志的倾注与温情的渗透,其间承载着诗人的热情、渴盼与等待,乃是一种与自然的亲情,一种山水中的爱情,一种个人精神的喜悦、心灵的慰藉之情油然而生。当然,诗人不局囿于本土的地理山川,而是使自己的诗歌体验更好地走向远方,走进自然,走近青山绿水,意欲展现出一道道自然与心灵的风景,使人静静地体悟山水的心境,或心境中的山水,从心灵上贴近自然,进而让自然山水的内涵变得更为丰富,在人、诗与山水之间建立了一种神圣的、持久而永恒的、千丝万缕的亲情关系。无论是梵净山的钟声、苍山的茫茫月色、福泉山的福泉、天门山上的缆车,还是青海湖的深蓝、大明湖的泉眼、泸沽湖的夜雨、西湖的白堤与断桥、漓江水的碧绿、洱海的风雨与雪月、府南河畔的茶楼、怒江的浪涛、恒河的沙数,都能汇聚于诗人的笔下,以形写神、以景传情,做到形神兼备、情景交融,如清初大画家石涛所说的“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带给人们以情感与思索。
  她是一部诉给爱情的“诗笺”。方严笔下的爱情诗,用心用情很深,诗人感物动情,事以寄情,情见于词,感会于心,她善于托山水传情,借物事诉爱,发自肺腑,有情有义,真切感人。俄国文艺理论家别林斯基说:“爱情是生活中的诗歌和太阳。”诗人胡弦曾说过:“爱,使他在质朴的声音中,寻找那种历久弥新的知觉,从而给所爱之物以别样的观照。”是的,爱需要品味,需要思考,需要质朴的声音,需要心灵的映照。情感文化的诗性表达,在方严的《山水诗笺》中,表现出深婉、深挚、深切、深永的特质。“日子一如从前,只是我在冶父山,调慢了脚步/从不认识冶父山的爱情故事,到已知晓山顶有铸剑池/池口的东西两侧有连朴,粗细一样,彼此/以相同的弯曲的姿势,相互靠近,相互成长/阳光从缺口照了进来,枝叶相拥/相拥的枝叶,呈现出爱的原本的样子。”(《在治父山谈起隐秘的心事》),在山水中领悟爱情,诗人借助于山水风物而赋得太多的情感寄托。诗人的主体性、情感向度,尽皆融入在对冶父山铸剑池侧的“连朴”的观察、思考与诗性表达之中,由“相互靠近”“枝叶相拥”而品味出爱的本源,心心相印、心有灵犀的真情挚态在诗中表露无遗。两性的相拥相伴,心灵的共情共缘,通过作者这绵密而幽微的文字,向我们透露出情之深、爱之切、心之诚、魂之真的美好境界。从“见山是山”而经“见山不是山”终至“见山只是山”之佳境,冶父山连朴的枝叶,不只是客体外物,它其实是抒情主体内心的客观对应物,也是抒情主体心灵的外化,爱情的真谛便铸在这主客融合的交叉地带。由此我想起了黑格尔在《美学》著作中对爱情本质的深刻理解。他认为,在爱的融合里将自我率献给对方。只有这种以优美的心灵去叩击对方的心灵所形成的心心相印的爱情才是最美的。英国哲学家罗素曾在《幸福之路》中论及“情爱”时指出:“在两人真正关心的意义上说,爱不仅是促进彼此幸福的手段,而且是促进共同幸福的手段,是真正快乐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因此诗人方严写道:“只要有爱情,都可以带走洱海之月/而我对你的爱,像极了洱海之水/感觉洱海不干,爱意不息。”(《洱海·观景轮》),黑格尔、罗素关于爱情本质的探讨,我们似乎可以从方严所写的“冶父山的连朴之叶和“洱海之月”中加以悟证,读者自会从中获取生活的激情、爱的力量、美的享受和心灵的启迪。但是爱情也不都是甜蜜、和谐与幸福的状态,有时也会有愁苦、分离与破碎。诗人在《远望断桥》中这样写道:“思念断了,断了才会一生难忘”“断了的一切/或许会被成千上万的游客/带回到自己的情爱故事里去回味。”诗人由西湖断桥生发开去,引发人们对爱情的回味、追怀与喟叹。她用诗歌告诉我们,爱情的世界扑朔迷离、变幻多端,表现为多种不同情态,多重不同滋味,这才是真实的生活本相:“你递过来的葡萄被我一口吃下/不管多酸,笑着说是甜的。”(《葡萄》);“樱花落在脚边/幸福的闪电将平淡的心点亮。”(《贵安樱花》);“在寂静漫长的秋天里/解一解我这一往情深的苦。”(《苦咖啡》);“酒香,引来陈酿的火辣”“饮酒,浇愁/饮不尽仆仆风沙弥漫的往事/浇不灭夕阳余晖下的爱恨情忧。”(《独饮》,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唯其如此,才能彰显出诗人在情感表达上的真实与深刻。
  她是一部寄给梦想的“心笺”。方严的诗歌创作,还涉及到青春梦想的主题。这些年来,她一直执著地坚持在青春诗坛筑梦、追梦、圆梦,早在少年时期,她就树立了写诗的梦想,及至成长为青年诗人,她更是对缪斯如醉如痴,十分着迷,在跋涉过千山万水之后,作者用新锐而有个性的诗歌创构和《山水诗笺》等精美诗集,向众语喧哗的诗坛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春之声、爱之声、梦之声。著名作家刘亮程说,文学是梦学;作家干的是装订梦境的活儿;一个文字中的世界,和现实的关系,就是一场梦的关系。方严的《山水诗笺》中,有许多作品中都出现了“梦”字,是梦启迪了诗歌,诗歌又教会方严做着青春之梦、爱与美之梦、诗艺术之梦。“走去云南的雨林/回到我不想醒不愿醒的梦里/聆听最好听的天籁/编织最好看的绿绸。”(《雨季淋雨走进雨林》);“梦里卷袖画着昨天杜鹃的口/辗转反侧。”“以诗人的名义/不需月亮来做媒,判你带上几片云朵/和我走,怀揣香草清风。”(《与阿妹信步黔东南》);“雨水蒙上了窗子,梦里,天空上的云在飘。”(《我在梦里梦到了浪哨》);“半空中飞舞”的雪,“拂过枝桠落叶,潇洒如少年的梦想。”(《雪是通向春天的门槛》)。有人说,诗艺术就是造梦术,雨林、绿绸、杜鹃、月亮、云朵、香草、清风、窗子、枝桠、落叶等物象进入诗人的梦乡,神与物游,拟容取心,经由诗人的熔铸、点化或升腾,进而呈现出如庞德所说的理智与情感的复合物,氤氲或幻化成梦,在诗里行间挥浩流转。“叶为了自己那新生的梦/拽着不再彷徨的心/亦不再回首寒心的过去。”(《渡》);“我喜悦地走进梦一般的浪漫/朝撩拨的风投出抖擞的张望。”(《雪夜》);“我依在桥上,带你去看河/之后安歇于南方的梦中仙舟。”(画桥》),无论是叶子新生的梦,还是风儿抖擞出的浪漫的梦,抑或是凌驾于桥上的梦中仙舟,都能追光蹑影,云游苍穹,使诗歌的翅膀蓦然飞升成空灵之美,混沌中存生气,腾挪中有仙姿,或如刘勰《文心雕龙》中所说的“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也。诗人还善于在梦中超然灵视或兴腾以道情,于出世与入世之间激活情思——“我们不是双飞的梁祝/但有成双的美梦,今生我们互为影子/你眼底有我,我眼里有你。”(《蝴蝶梦》);“她的眼睛,也是那么明亮/一样散发着青春的光芒/一样在春天的梦里嗅着微风送来的香。”(《在冶父山谈起隐秘的心事》);“仰脸吻了丰满的月亮,还了最深的梦。”(《梨花落在去年下雪的地方》);“你知我心,携手情长/你的影在我梦里回响/你抱被而眠之地,炉火已熄的窗口/是我不得不思念的温暖之乡。”(《诗予爱人》);“我的每一滴泪都温暖着你的残梦。”(《康定情歌》);“对着月光诉说,手舞足蹈,醉倒在未拆封的梦里。”(《再也不会去丽江》)——成双的美梦、春天的梦、最深的梦、回响着影子的梦、未拆封的梦等等,养空而游,意足象丰,灵气盘旋,返虚入浑。由此可见,方严是一个诗乡的“醉梦者”。
  作为有着一定创新潜质的青年才女,方严在安徽诗坛长势良好。她的《山水诗笺》,是写给自然的情笺,是诉给爱情的诗笺,是寄给梦想的心笺。创新永远在路上,希望她重整诗歌行装再出发,对诗艺孜孜以求,力争写出更多更好更有辨识度的诗作,取得更大的艺术新变与更为别具一格的艺术突破。
                                  2022年11月12日,于铜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