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外婆（外三首）

外婆在天上  
她离我们而去已经十五年
在那个隐藏于崇山峻岭间的乡村
有一条我小时候爬着感觉欢快的山岭
是汗水里浸润着甜蜜的道路
因为我知道  那里住着外婆
外婆是妈妈的母亲 
 
这条石头和泥土混杂的山路
也飘移着邻乡我爷爷和父亲一起挑担负重前行的影子
我们子女 是喝着他们咸涩的汗水长大的
至今流淌着忠厚和朴实的血液
至今开放着大山一样的胸襟
至今引吭高歌着对生活的热爱
也散落着我们对外婆无尽的怀念 
 
外婆  您的小脚从没离开大山
忙碌的双手   曾掸落晾衣绳上的最后一粒夕阳
像掸落我童年的尘土
十五年前最后的那一缕炊烟
让我对您的记忆  瞬间停滞在一个矮小的身影
我要把记忆折成纸鹞，挂在泗溪廊桥的檐角
每当风吹过  我就能再一次听到您慈祥的唠叨
在泗溪水面叮叮回响
 
在包垟那座视野开阔的山上
我知道您没有睡去
您依旧手脚不停
日日夜夜  摇着纺车
把每一个枯竭的日子捋得
温润和顺
我们也一直在小溪旁的石头上
在早晨村里第一声捣衣里喊您
 
外婆，我还是您唯一的外甥孙
如今在杭州西溪的云雾里，继续赊您的慈爱
 
                  7月25日于杭州

 
地铁站
 
绿汀路站
如一枚倒扣的铜钱，被三条钢轨
像杭州的三道暗纹——
紧紧勒进城市的脉搏
 
早高峰，人潮涌进来
像梅雨季节的运河水
一层层，把断桥残雪的梦
叠进衬衫口袋、外卖箱、帆布包
他们带着小板凳  低头刷着淘宝闪购
像在打捞沉入水底的美丽倒影
 
广播女声温柔地说：
“绿汀路，三线换乘，请带好您的行李”
而我听见，三条地铁呼啸而过
像一阵钱塘潮
把谁的半生卷走
又轻轻放回
在龙井的雾气里
慢慢凉成一杯
来自东西南北未饮先醉的乡愁

 
站 牌
 
像一枚锈钉子，死死钉进城市的喉咙
每天，它被不同目的地的谎言反复拧紧
早高峰，它是“幸福苑”——一群佝偻的腰
晚高峰，它是“财富中心”——一排空洞的眼
再晚一点，它是“终点站”——被撕掉一半的纸
风一舔，露出底下更深的“故乡”二字
它就这么僵硬地站着，替我们记住所有
回不去的地方，和到不了的远方

直到下一班车，把谁的余生又刮掉一层
       
 
量贩式KTV
 
像一枚巨大的糖罐，整夜亮着微甜的霓虹
玻璃门轻合，把街头的雨声和喧闹关在门外
小包厢里，有人把故乡唱成一颗慢慢融化的奶糖
有人把青春唱成一首还能回头的老歌
有人把“如果”唱成一盏低低的小灯
灯光暗下，屏幕浮起一行淡金的字幕：
“愿下一首仍有勇气清唱”
他们推门而去，把空酒瓶滞留在桌上
像把未说完的话，留给夜风慢慢收拾

（8月5日--11日于杭州余杭绿汀路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