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草诗选（24首）

寒枝上的鸟
 
我不是寒鸦，以沙哑的声音
替人类痛哭
却像一只寒枝上的鸟
观风雨的一言一行
看月亮的一举一动
 
我渴望人群，倾听雷鸣
如天空献给远方的掌声
观赏闪电，如苍天的妙笔
在人间落地生花
那么即使岁月如刀
开刃的，依然是阳光
 
我不是一只寒鸦
妄议冬天，对冰封的事物评头论足
我只是栖息于岁月寒枝上的
一只鸟，呼唤一场雪
逾越冬天，铺垫人生的春天
 
 
度日如年
 
原野上，牧童不能返回牛背
这样的日子
我总是度日如年
 
“不知乘月几人归”
往事如烟，伊人在水
岁月如梭，时光凋零
我是一个居无定所灵魂飘荡的人
但我从不相信日月星辰
这些和心灵相依为命的事物
是人间这所老宅子的壁画
仅供红尘里的人
走马观花
 
日月星辰一直在我的村庄
劈柴喂马，她们闪耀着我的身体
我从不用她们招兵买马
我用泪水将我的骨头
淬火。我的皱纹只是印证了
风雨中，一个即将枯萎的身体
蓦然回首，在流水的铁蹄之下
热望着一个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人
策马，嘶鸣而来
 
度日如年
烟雨如钓线，垂直于我
愿者上钩，不仅仅是姜子牙的愿望
大把线性的时间
不能休戚与共。还好诗如钓坠
深潜生活这趟浑水
沉浮之间，听从心灵的召唤
溅起浪花，泛着涟漪
勾勒深情
 
 
一个初冬下午的浪漫
 
立冬了，秋又苍凉着走了
我庆幸秋天从时间的枷锁中
解脱出来，周而复始在季节里
孕育下一个风吹麦浪的
浪漫
 
寒山有云：“明月清风是我家”
这样的境界如阳光渡我：
“河流于大海而言，
是一种接纳，更是一种珍藏
落叶于大地而言
是一种回归，更是一种轮回”
 
初冬的一个下午
我看见了秋天转身以后
孤独的影子
我想我终将以生命之孤
坐化光阴。足够幸运的是
身子虽然日渐枯萎
但我的眼睛没有干涸
雪亮地将悲欢蝶变为泪水
磅礴人间
 
初冬一个下午的浪漫
就是我在目送流水的时候
也幸福地极目远方
 
 
遗憾
 
流水缠身，可不是响银
月光倒像是一些白花花的银子
可惜碎了一地
拾不起啊
 
这样的遗憾
归纳起来就是说：
资本还血腥着这个世界
 
我的头颅不得不仰望星空
每一颗星，都像是屈子们的
托孤之物。我必须用
炸雷中的一道闪电，淬火
锻冶星光
 
这样，我是我的响马
把自己洗劫一空
眺望远山满天星斗
星光落下来，闪耀夜晚
为人间压惊
 
这样，我幸福地向死而生
作为星光的背景
伫立在你的正前方
将抱憾终身的事情
一一了断
 
 
其实，流水也曾给我们卸妆
 
我不是鼠辈，可常在孤独面前
抱头鼠窜
 
生活，看上去总是对我们
不依不饶
风雨洗劫过的脸
蜡黄蜡黄
梦做得多了就不当真了
这一点，早已被迎风流过的泪
表白
 
其实，流水也曾给我们卸妆
但它从不教一个妓女
从良。在明月下面卸妆
明月什么时候来
我们说了不算
 
其实，流水也曾给我们卸妆
从晨曦到华灯初上
日月接踵而至，能不能喜结连理
我们说了不算
但我们手中紧握的，始不肯撒手的
那根红线，足以证明日月
日里的月、月中的日
终将在泥土里合欢，绝不会
阴阳两隔！
 
 
臣服光阴
 
当我知道
鸟的鸣唱，作为黄钟大吕
不属于任何国度
我就像一个黎民从时间的枷锁中
解脱出来
臣服光阴
 
基于此，生命里
江山的壮丽可以这样描述：
雄鹰俯冲是为天空加冕
落叶飘零是为土地加封
这些都基于爱，如根
盘根错节
是人间最尊贵的王位
 
那么，春风叩开的不只是我们的家门
还有我们的心门
那么，我们就会像黎民一样在心田上
荷锄，刀耕火种
直到告退人间
谢主隆恩
 
这样，我们的山河何其壮阔
我们的草原何其辽阔
我们就像驰骋于光阴的一匹骏马
披着阳光，吃着青草
以最原始的方式
畅饮一条古老而汤汤的河
臣服光阴
 
 
在一句诗中开悟
 
拜读过林徽因的一句诗：
“见过花开便好了，
何必在意她属于谁”
 
我曾一直想把生活的痕迹
化作生命的轨迹
渴望那些如花的美好、美丽
萦绕着我，企图活成一个王
 
这句诗，晶莹如热泪
这些奢望显得多么浮浅
美，其实只属于美本身
比如:烂漫的山花
绽放在田野上，不是因为
怒放我们的眼睛
 
美美与共，不是乌托邦
那些相互绕萦绕，灿若星辰的
一直被平凡的我们
仰望。她们的璀璨
属于被整个人类翘首的
浩瀚星空！ 
 
 
河流传来口谕
 
今夜，我又眺望着故乡的那条河
夜莺鸣唱着，像她的信使
传来口谕：
“你最难把握的不是明天
而是你自己”
 
我的手不再像一个虚词
两手空空。伸开紧扣的五指
不再是为了辨认黑暗
手掌上落满星光
是手心里许下最虔诚的愿
 
那些流星雨陨落在故乡的河中
被我一遍一遍默数成念珠
每一颗都替我，向大地
磕头谢罪
 
我聆听着偈语一样的口谕
埋首冥想：在浩瀚的星空下
那条蜿蜒的河
勾勒出一个入定的世界
正在超度那些逝去光阴和亡灵
 
 
放马心田
 
一身风尘，我会不会
是一朵不含雨水的云朵
在天边，被风吹得
四处逃散。月宫是不是冷宫
月光里的影子婆娑着
挥之不去的光阴
 
还好，落日一直为我的余生
加冕。我可以作为无冕之王
忘却肉身
放马心田
 
我的灵魂波澜人海
那些不愿醒来的梦
怒放，灿烂着我的前程
没有名字，没有我
或者说我不是我
月亮作为我的心肝
作为远方的掌上明珠
明媚夜空
 
放马心田
我不再判别非此即彼的事情
顿困于生活在左流水在右
左右为难。不再对似水流年
刨根问底
生命的波澜壮阔就是对明天
保持天真和真诚
 
放马心田
驰骋故土，勒马的地方
眺望归途，极目过眼云烟里
我的人生如何被风雨斧正
我的心灵如何被雪花雅正
 
 
物是人非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而群山依旧
垂青于土地
 
悲秋之时
秋风扫落叶，哗啦啦
无关乎哲学
这既不是反驳你的虚无
更无歹意，伤害你
只是落叶提及往事
你已纷纷扬扬，感慨
物是人非
 
你当然希望冰封的
被春风缴械，尘封的
被秋雨烫醒
“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落寞
被“春来发几枝”的绿焰
燃烧殆尽
 
物是人非
《天上的街市》
谁提着流星这样的灯笼在走
我希望用我的热血，一如既往
为不得不步步为营的人生
开路
 
物是人非
其实，往事如烟、人去楼空
江海无言、风雨成诗
其实，伊人在水、山河有意
物是人非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你和你曾经的孤独
举世无双
 
 
风骨
 
我认为风绝不是一个乞丐
沿街、沿世尘乞讨，或者
只有一个快意的身体
 
风虽有它的不幸
一生漂泊，居无定所
但它在岁月面前从不凋零
为远方一意孤行，响箭般
孤勇
 
岁月如梭，有凛冽的风加持
我横秋的身虽然瘦骨嶙峋
却也铮铮，在人间的暗夜
出土，并亮明身份
 
我不希望风孀居天涯
就让它风干我的骨头
在红尘面前，坦露一副人骨架
风骨凛然，对于崎岖的路
对于蜿蜒的人生来说
至关重要
 
 
秋收了
 
秋收了，让土地歇一歇吧
是落叶自我了断
和土地相认的时候了
雪已启程在路上，落一场雪吧
让土地盖上厚厚的被子
暖暖的睡一觉吧
我也要静下来，素描一下
人间五谷丰登瑞雪兆丰年的事情
 
心田，在这一年
风调雨顺，春天单凭记忆
就可怀念祭祀
没有胜算的明天
单凭一腔热血，就倍感
春意盎然
 
枫叶已作为一种燃料
点燃群山。山脚下那条蜿蜒的河
在风吹麦浪的欢呼声中
川流不息，以长跪的方式
觐见远方
 
秋收了
我不再是一只惊鸟
我的臂膀也不再是一张惊弓
我作为一个想颗粒归仓的人
正用我的孤独收藏明月
我像一头牧归的牛，在田野上
反刍粮食，反刍人间的梦和诗
 
秋收了
群山上有群星皓首
我把月色像麦垛一样靠着
如一个心安理得的人
轻盈着向生命
微微颔首
 
 
概莫能外
 
流水每天都在嚼蜡
我也好不在哪
无论我写什么都在矛盾之中
概莫能外
 
比如我想刻画永恒
却往往在一瞬之间
比如我想把我写生成一个动词
而结局常常是顿困于生活
画地为牢
比如我想描白累累的伤痕
她们最终却悄然蝶变，甚至怒放
像我的一身玲珑，令我
焕然一新
 
再如，“梦里不知身是客”
偌大的人间
有多少这样反客为主的事情
 
老子依然高寿在道德之中：
“一阴一阳谓之道，
反者道之动”
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生死
就轮回在这样的矛盾中
概莫能外
 
 
回甘
 
昨夜，初夏的星空
星粒如经文，比《春夜喜雨》
还轻胜马
 
这些文字，对于华夏来说
是最纯正最醇厚的乡音
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天籁般
春天的声音
 
“若出其里”，“大江东去”
苏东坡们像一片片落叶
又不仅仅是归根的落叶
他们在土地的怀抱里
再次以横平竖直的汉字
在我的心坎上，光合出
亘古的慈悲
并蝶变为泥土的芬芳
回甘春天
 
我和他们对饮成几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经常在夜里
沉醉在他们回甘过的春天里
回味无穷，流连忘返
不醉不归
 
 
萤火
 
其实，萤火更像天上的星
下凡人间。无问贵庚
以通体透亮燃烧的姿势
活在草木间，闪烁在夜晚
 
我渴望我是星星点点的萤火
以写诗的方式透亮在人间
写过的地方像一块心灵的沃土
盈满久违的温暖，并以此答谢
生活里的苦难和幸福
 
而且我热望着
萤火一样的诗，作为心田上的
一种植物，一种永恒之物
瓦解世界的尽头
并把那些饥寒交迫的灵魂，闪烁得
玉树临风
剔透玲珑
 
 
让我和月光深情地再跳一支舞
 
“六经责我开生面，
七尺从天乞活埋”
王船山宁静过的夜晚
将我的痛苦晶莹成热泪，滚烫
薄凉的夜和我的灵魂
 
我多么想
在一个没有时间的
心潮澎湃的地方，以字起舞
和月光体面地跳一支舞
让那些精灵般的汉字，字落如雪
洋洋洒洒点赞土地
像月光缠绕着月光
曼妙着整个夜晚
 
我多么想
和月光深情地再跳一支舞
如水的诗行
像月光萦绕着月光
以心的跌宕起伏，在灵魂的故乡
翩翩起舞
独步天下
 
 
言无不尽
 
落日是谁
我说不清。可我在落日面前
始终是一个未曾开口
泪已成行的孩子
 
我害怕风雨不光是入戏太深
更是入骨太深
 
我曾想借星光瓦解夜色
压海棠的不是一树梨花
而是你在春风里绽放的笑靥
我曾想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双
黑白分明质朴的眼睛，守望一个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人生
换句话说，每一个热血沸腾的人
从我到我，不是一场哗变
而是一场华丽转身的蝶变
 
也许，这只是一种臆想
生命总是不可言说，但我还是渴望
我这个面对落日泪已成行的孩子
不仅仅是无语凝噎
像一只春天里情不自禁的布谷鸟
对深沉的土地
言无不尽
 
 
失路将如何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阮籍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可是一个和鸟合唱过春天的人
坦着胸，赤着脚
诗击流水，像为红尘开挂
山水的心跳，听得
真真切切
 
而他在穷途上哭什么
“失路将如何”
千年的阮嗣宗啊
我只想让你看见，作为一条小溪
我投宿于海的虔诚与执着
 
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的野草
地火将野草燃烧殆尽
将他作为祭品
献给土地
先生还在《影的告别》中
大声疾呼：“彷徨于无地”！
 
 
我不是阳光忽略的那部分
 
白驹过隙
不管昨夜的梦是否被明天
一一清退
我都不是阳光省略的那部分
 
牛有舔犊之爱
羊有跪乳之恩
鸦有反哺之义
我不能禽兽不如
我不怕在流水里下落不明
我要在阳光中水落石出
即使零落成泥也作为阳光的一部分
像叶嘉莹先生奏鸣得那样：
“天行常健老何妨，
花落为泥土亦香”
 
我很喜欢一句台词：
“关于明天的事，后天就知道了”
所以今天
我不愿是阳光忽略的那部分
用诗把黑夜，封死
春天就不是一个掩体，供花朵藏身
而是一片灵魂的腹地
倾听春风打开我们的天窗
说亮话
 
 
诗云
 
梦中和诗相逢
她扑面寒暄了一句：
欢迎你到空心之地，乘凉取暖
而后垂爱我的过程我忘乎所以
临别，她念我是性情中人
给了我几句痛快话
 
醒来，刻录如下：
第一句我作为夜晚的墓志铭，
为人类下葬了夜晚；
第二句我是春天的前奏，
而不是后记；
第三句我没有公敌，
你不要企图通过我“以牙还牙”；
出门还特别嘱咐：
写诗不是职业，只靠心来养活。
 
我铭刻在心
畅想用诗给夜晚发电，永动灵魂
我熠熠生辉的瞬间。更坚信
这些话会令地球这个寒舍
蓬荜生辉
大富大贵
 
 
宁静也是一种公益
 
学不了佛家，禅定
更做不到道家：羽化
 
闪电击碎过我
春秋依旧是：
“西方留旧月，东方出新日”
无常的人间真不知什么秒刷着
地球的容颜
 
庄子的樱宁长什么样
蛰居不出门
是不是人生的“省电模式”
和清风翻书
是不是生命的“充电模式”
把一张纸认作大好河山
雕梁画栋，于红尘
是不是一种公益
 
宁静在心灵之上，于人类
是不是一种最清洁的
环保行为，甚至
是一种维和行为
 
无论怎样，这样的时刻
我看见阳光从灵魂之门
鱼贯而入
 
 
今夜，我用泪水捂热你
 
风过去了，雨过去了
惊扰我的只有落叶了
萦绕我的只有你了
而落叶已归根
唯独你，孤零零
像一朵落单天边的云
 
心生万念
我只有用泪水预热你
你知道吗，我只有礼遇了风雨
才知道如何款待你
才有了心头的悲欢
换句话说你在人海之外
群山之内
 
我要掏心掏肺地告诉你
热泪对于我们的远方来说
可以近画其形，远摄其势
有她晶莹着你，鼎沸着你
你的身体不会再薄凉
你的心窝不会再冰凉
 
今夜，我要用泪水捂热你
泪干的时候，你不要担心我的安危
泪水也缓解了我的饥渴
一个热血沸腾的人
才能流下热泪
所以热泪成行的我
也是一个斑斓的人
更是一个富足的人
 
 
爱为我的生命续航
 
没有人不希望生命
生龙活虎。而龙遭浅滩，虎落平阳
事与愿违。耳边总是：
“萧萧班马鸣”
 
秋风企图断了我的后路
而我就是一个不信邪的人
比如把一个人的笑
像果实一样挂在心坎上
殷实心灵这个偌大的仓廪
比如邀约一场雪，纷纷扬扬
描摹春天的方向
比如我用清晨的第一声鸟鸣
去拥抱鲜活最后一抹斜阳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生活
热火  朝天
 
是的，当晨露蝶变为
夜深人静的泪水
只有那些深深爱过的人
才知道她的原委
才知道她的甘甜
 
烟火人间啊，爱点燃了我
爱为我的生活导航
为我的生命续航
 
 
我正和梅朵称兄道弟
 
读稼轩《临江仙·探梅》：
“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
就知道我为什么和诗
谈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
并一直处于热恋当中
 
雪，纷纷扬扬
像一支无名的军队
悄无声息消灭那些肮脏的事物
 
我的泪结晶如雪花呀
我愿意以一朵雪花的形象
干干净净，飘落在
你的心坎上
 
一朵傲雪的梅花
有雪的洁白，更有热血的底色
难怪黄庭坚说：
“山矾是弟梅是兄”
我坚信他是一朵雪中的梅
 
你看，多少年了
老辛、老黄们像梅朵一样
还盛开在我的头顶
我借泪光星光和这些忘年交
称兄道弟
我想这是生命对生命的
最高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