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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起昆仑(组诗)

2025-06-27 15:56:28 作者:甘灵辉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甘灵辉,新疆作协会员,祖籍四川邻水。2019年到新疆喀什工作,现供职于喀什地区文联。曾在《星星》《青年文学》《特区文学》《广安日报》《川东周末》《宜宾晚报》《三江潮》《帕米尔》《天山文萃》等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
 
 
山河起昆仑
 
掠过一万道雪山一万座雪峰
以雷霆之势抵达
抵达心中的远方与诗意
抵达文明之源
——生命的秘境 
 
这是一场与春天最盛大的相逢
也是一场与冬天最雄壮的告别 
 
我们来到辽阔的帕米尔
一一一这巨大的产床
眼前每一座雪山正经历一场
浩荡的分娩
 
它的孩子。雪线上那晶莹发光的结晶
正迎着耀眼的春光
炸开。化作涓涓细流,汇成大河
草滩 牛羊被孕育
绿洲与蓬勃的人间被孕育……
 
萦绕雪峰的洁白的云朵
——她另一个孩子
正以梦为马
扬鞭在蓝色无垠的苍穹之上
越昆仑,翻天山,过祁连
汇聚成强大的力量
飞雪,化雨,补给黄河长江
奔赴大海
 
还有一个孩子。抱紧山头不舍离去
它将结晶
以终年积雪或冰川的形态
驻守这人世最后一片净土
 
河流,云朵,冰川
我们……
是孪生的兄弟姐妹
是太阳与雪山彼此的热爱
与馈赠
 
在这里
我是一个纯洁的孩子
在这里
尘世所有的愁苦或疑问
都找到了心中的
答案

 
渴望
 
除了风驰电掣的马达
和烈烈的风声
我听到了雪下草籽的渴望:
 
太阳啊,请你拥抱雪山更热烈一些吧
让她赠予我春天的乳汁
哺乳我 染绿整个牧场
 
除了草籽的声音,我还听到牦牛的渴望
此时,它正站在我经过的路旁
伸长了脖子,啃食高原柳的裸枝
 
帕米尔高原情窦初开的河流
暗潮在冰下萌动
它欲冲破一切束缚
去爱 去孕育了
 
在人间四月天的高原上
生命的渴望那么蓬勃那么强烈
浩浩荡荡的春天就在太阳的嘴唇上
只要他一个坚定的吻
就能叩开 
 
 
 诗香漫过白沙湖
 
.宏大与渺小
 
一粒沙,即使再小
它也是帕米尔的一部分
在昆仑、喀喇昆仑、兴都库什、天山的巨大山结中
哪怕一个小小的灰白点子
它也是宏大的一部分
是辽阔无垠寂静与大爱的一部分
像极了人类
划上的惊叹号!
 
.生命的本色
 
客居白沙湖的沙
是幸运的
它被雪光映照 湖水映照
被蒂芙尼蓝或翡翠绿赋予浪漫
这无以伦比的美好
被调进了撒里科勒斯白
木吉白或雅玛亚白
那是每一粒沙各自的来路
也正是它永恒的生命本色
 
.盘剥与馈赠
 
感谢生活
它的盘剥与馈赠
 
譬如那些沙砾
它曾抱紧撒里科勒斯山的山体
像我们曾抱紧对故乡的眷恋
 
即使山的坚毅
也无法成为你永久的庇护
 
帕米尔万万座雪山的雪融水
及那洪流攒聚的万万道气流
终将如期而至
 
被水剥割,就成为水的一部分
被风裹挟,就成为风的一部分
 
沿途或归处不尽是坦途
但有无限种可能
 
与草籽一起落下,就长出草滩牧场
与种子一起落下,就长出森林绿洲
 
风或水穷途末路的时候
戈壁或荒漠就终结了它无穷无尽的漂泊
 
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比如这白沙湖白沙山,给我们寂静短暂的港湾
 
恰巧我们相遇。那就枕着山靠着湖
打个盹吧!做着与周涛先生相同的梦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选择
 
站在白沙湖北岸
叩问一粒沙的来路与归处
 
红色钢琴嵌入这盛大的静寂
风缄口不语,偶尔为铿锵琴音添注诗意的韵脚
 
我听到一粒沙:拒绝命运的安排
它坚持了选择的权利
 
所以,它不曾抱紧故土
成为永久驻留的土著
 
也不曾安于漂泊
做闲适、随遇而安的永久过客
 
它选择追逐。永不停止迁徙或跋涉
它要带着强烈的主观意志积极地追逐
 
高兴的时候,就成为绿洲的一部分
甚至成为戈壁的一部分 成为沙漠的一部分
 
此时,它是白沙山白沙湖的一部分
是归者。赋予帕米尔的浩瀚宏篇史诗

 
春临帕米尔 
 
宇宙的手臂猛甩一鞭子
地球这个圆形的陀螺
就不停地转呀转
太阳是巨型的钟摆
在回归线与赤道之间
转身。我们就从秋收走到冬藏
等它折返。沿赤道向北
帕米尔就从冬眠中醒过来
 
阳光温柔的指尖触摸人间
群峰的坚冰日渐松软
你听啊
它被拨动的心弦
与河流叮咚的心跳
大地与水交融的喘息
那山川激越的脉博
在四野奔涌……
种子冒出针尖刺破束缚
叶片顶开树皮的包裹
像绿色的箭矢 立于天地之间
蓓蕾捂紧了羞红的脸庞
站在春寒料峭的枝头
还有那成片的青稞与冬小麦
尽情舒展 将腰肢一节一节拔高
……
 
太阳的金焰点燃了整个雪域
你看啊,雪域的春天缓缓打开
它是满树的杏花 盛开在花帽上
是载歌载舞的艾德莱斯彩绸
怒放在领口袖脚胸襟与硕大的裙摆
高原上的人献出虔诚与崇拜
将春水引到地垄或草滩
他们骑着牦牛马匹把羊群赶到广场
他们像鹰一样展翅 追逐 狂欢
向太阳之神展示雄性的力量
他们在云天相接的地方
种树 栽花  放牧牛羊
播下新的希望

 
与慕士塔格峰对视
 
我们相向伫立
一个俯视,巍峨伟岸
一个仰望,微小如一粒沙尘
他在终年积雪之上
我在雪线以下
 
他面露勇敢胜利的微笑,身披雪光
多么明亮  灿烂
那耀眼皓然的光环映照我
我半眯着,睁不开眼
 
谷风呼啸而来
我听到他咚咚的心跳
和血液在他周身沽沽奔涌之声
阵阵寒气袭来
我嗅到了雪花的香芬
我们裹紧衣衫
慌张掩饰内心的怯懦与羞愧
 
我多么渴望像他一样
哪怕身负生活之重
也要攀过一寸一寸追寻的高度
一步一步超越生命的极限
把沿途一个一个峰顶
抛在岁月的身后
登上慕士塔格之巅
 
在他眼里
众山匍匐和顺,众生虔诚谦卑
而我望去
我们隔着的
不仅是四千多米的高度
而是一个世界
 
 
在疏附乐器村 
 
似有万里山河
从他指尖奔涌而出
流淌在艾介克的琴弦之上 
 
他瘦削黝黑的脸上
目光如炬。闪着快乐的光芒
点亮困顿的世界 
 
他怀抱着琴 也怀抱着阳光 明月 清泉
他弹拨之间
将人间从生活的泥淖中拖拽 
 
琴声悠扬欢快或苍茫悲凉
他双肩轻摆唇角微扬
像起伏的山峦 像柔波荡漾 
 
万物眉宇舒展
他手指的轻柔一拨
就为尘世挑起生活万钧之重 
 
 
仰望天门山 
 
洞穿天门的不是江水
而是山谷寂寞空旷的风
一遍一遍舔舐岩石
凿空耸立云端的崖壁
 
我们眼前的天门
不是两山相峙绿如碧玉
而是天山与昆仑伸出的手臂
相握空中光秃雄劲 
 
耳畔没有江水滔滔
只闻众山低吼
遥远的日边没有孤帆驶来
唯见群山雄鹰盘旋
 
疏附天门山与李白笔下的不同
与天下其它天门不同
它是昆仑问道之门
道家神明飞升之门
也是众生顿悟之门
 
那时李白舟行江上 回望
而我们深陷幽渊 仰望
打开抱拥的双臂 仰望
身体呈纵跃飞升之势 仰望
 
此时,天门烈日当空
光芒夺框而入
为它渡上金色
也为我们渡上金色
 
 
名垂青史 
 
帕米尔高原上有名字的河流是幸运的
除了切割大地的坚毅
它要有冲走砾石的伟力
在群山摸爬在戈壁滚打
开凿出专属自己的河床
 
在高原,我遇见了无数隐姓埋名的勇士
它们砍开山崖、切断山体、剥开大地的坚硬
削平山头为它铺满雪松
在山腰上雕刻细密的水纹线
每一条线上,绣出隐约的绿色
它们最终消失于茫茫戈壁
一生寂寂无名
 
一条河流的延续是艰难的
只有你看到崖壁蜿蜒水线与深谷沟壑你才懂得
戈壁滩上消失的河流
它们曾带着无数的生命
负重前行
 
伟大的诗人啊
请你为每一片绿洲取一个诗意的名字
让那些消失的河流与你一起
名垂青史

 
留住每朵云
 
每朵云都在漂泊
像游子,是过客
走过大江南北千山万水
潮湿的心啊
已结满浓浓的乡愁
 
途经帕米尔高原的每朵云
你都想挽留
用催化弹液化为雨或凝华成雪
像把一座城市的过客变为归者
让漂泊的游子深深扎下根
 
作为戈壁沙漠之王
你渴望降下甘霖
载满珠江的滚滚春潮
浸透长江的富庶灵秀
融进黄河的苍劲厚重
 
2020年那一场罕见的雪
是因此而降落的吗
还有春夏染绿白杨麦田的雨呢
一定有汩汩清泉
经年从你心底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