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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兴华现象”渐渐红了(一)

2020-07-19 作者:傅亮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桂兴华政治抒情诗的亮点是:不空洞、不空谈、不空吼。


  2016年5月,立夏已过,似火的骄阳兴冲冲向车流滚滚的大上海告知:诗坛的“七月流火”将提前到来。
  在中心城区华山绿地附近一个浓荫掩映的安静小区,刚刚还端坐于窗前专注写作的桂兴华,突然收到了一个电话,激发起内心奔腾的热望。
  这是他的挚友、时任上海社科院副院长何建华,从远在千里之外的贵州遵义打来的电话。在苟坝会议旧址前一条泥泞的小路上,正在寻访中的何建华,与中共遵义地委宣传部部长郑欣说起了上海这位闻名全国的红色诗人及他的一系列长诗力作,建议可以请他来写一写遵义。两人一拍即合,何建华马上给桂兴华拨响了手机,郑欣随后说:你在《邓小平之歌》中,写过“邓小平小道”,这一次,我们请你来写“毛泽东小道”!
  桂兴华听出了对方邀约的诚挚。事实上,自从他的政治抒情长诗《跨世纪的毛泽东》于1993年推出以来的20余年间,他已经不断接到来自各地、各界的邀请,定向创作反应宏大历史与时代风貌的作品,再加上他自身的热烈情怀与创作志向,这些年来,他已经成为当代少数完整走过整条红色之路的诗人。从南昌、井冈山,韶山、广安,到红军长征路,延安、西柏坡,直至深圳、浦东,一系列源于史实、发自内心的吟唱与歌颂,组成了他的红色系列完整链条,几乎涵盖了党史、新中国史、社会主义发展史和改革开放史。如今,苟坝的这一条“毛泽东小道”,无疑又给予桂兴华一个机遇,让他的红色诗歌系列更趋完整、更为丰富。
  苟坝,山清水秀的小山村。1935年,红军进入彝民区,士气正旺,都希望能打大胜仗。3月,红一军军团长林彪、政委聂荣臻联名致电中央,建议进攻打鼓新场,消灭驻扎在那里的黔军。中共中央在苟坝举行会议,会上出现严重分歧,毛泽东独自审时度势,不同意贸然进攻。可惜,他的分析没有被大家接受。当夜,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毛泽东手拎一盏马灯,步履匆匆赶到周恩来住地,说服周恩来后,又请来朱德商议。在随后举行的会议上,因为周恩来、朱德的支持,加上新情报的佐证,与会同志同意了毛泽东的主张,终使红军没有钻进敌人设计的“口袋”。毛泽东由此进入工农红军的最高指挥层,使长征实现了生死攸关的伟大转折。
  熟知这段历史的桂兴华,早就诗意汹涌,当即表示接受邀请。桂兴华说,我们这代人是沐浴着党的阳光雨露成长起来的,红色是我们朴素的本色。当年恰是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暨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的特殊日子,他来到了遵义、苟坝。
  桂兴华政治抒情诗的亮点是:不空洞、不空谈、不空吼。这一个诗人对历史与现实的审视与观照,不是通过“口号”传递信息,而是运用深入细致的艺术手法进行诗意表达。桂兴华多次谈到作为红色诗歌的“立身之本”,就在于对细节的敏锐发现、对震撼场景的展现。他说:“长期以来,在一种思维习惯里生长的政治抒情诗,概念化倾向严重,在某些特定历史阶段,政治抒情诗是以‘押韵的传声筒’而炮制面世。”由此可见,他有所警觉的红色诗歌,极具个性发现和艺术质地。
  其实,桂兴华并不是第一次来遵义。早在10年前,他就踏上过这片圣地,创作了《遵义会议的一盏马灯》、《青杠坡之战》。这两首诗当年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上海电视台举办的桂兴华朗诵诗新作专场里精彩“亮相”,体现的就是他鲜明的艺术特色。
  苟坝会议的表决结果是毛泽东只得到自己的1票。在那个云贵高原的雨夜,寒意刺骨,四周一片黑,只有马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孤独的身影前行。无疑,“马灯”是桂兴华找到的一个鲜明具象,当他参观遵义会议会址,在等车时发现了毛泽东当年的一个住处,在那里他见到过马灯。由此他联想到如今万家灯火的起源,让读者感受到了诗意的冲击。《遵义会议的一盏马灯》、《寒雨中的“毛泽东小道”》先后完成。而在《青杠坡之战》里,他用毛泽东捏在手中的第一支、第二支、第三支烟作为细节,凸显了当时万分危急的态势及伟人的军事才能,而青杠坡的松树群、茅草等富有鲜活气息的意象,拉近了诗人与听众的距离,现场反响强烈。
  我们再来看看这一次他在苟坝采风半个月,又发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诗眼”、发掘了哪些独特表达的“诗意”?
  村民们告诉他,当年红军来到这里的故事。如今的苟坝花茂村,早就不再是贫困村。通过精准扶贫,引领传统产业提质增效、发展特色旅游、推进农特产品市场化,持续巩固脱贫成效,生活发生了巨变。因此,成立了“红歌会”。桂兴华敏锐地抓住老奶奶的变化,把她们展现的生动场景融入自身的感受,一首《歌声:带有体温的染发剂——致“红歌会”的老妈妈们》,是这样抒发的:
  
  昨天的军装里,裹着一颗颗明天的心。
  鏖战,是你们眼前的歌本,被一页页从容翻过了……
  已经没有敌人。如果有,那就是突然侵袭的疲倦。
  不是少女了。青春都留在“女红军纪念馆”里了。
  也不想上镜了。只是想昂首唱唱自己的长征。
  征途上,有昔日的牵手,今天的默契,还有儿孙们围在身边的点赞。
  你们还邀请我一起唱。
  我惭愧自己:比你们多了一些白发。
  难道你们乌黑闪亮的歌声,是带有体温的染发剂?
  
  “乌黑闪亮的歌声”成为“带有体温的染发剂”,鲜活的场景、贴切的想象,切身的感悟,这样的政治抒情诗确实与“押韵的传声筒”有天壤之别!细节进入他的诗歌,就活化为扛起灵魂的形象,支撑起具有启迪价值的主题内涵。
  桂兴华在寻访中还发现了令人震撼的形象:上世纪六十年代,苟坝人在农田“坡改梯”挖土时,发现了被铅丝串在一起的五颗年轻的头颅。据考证,这是当年被杀害的年轻的红军战士。《种子·五颗红军战士的头颅》的创作灵感,就来源于这五颗埋在万亩花海下的头颅。这五颗头颅,至今不知道他们姓啥、名啥及家在哪里,多么像万亩花海的“种子”,诗人对此感触颇深:
  
  这些年,你们就这么被默默地埋着。
  埋不了心的这五位战士啊:
  为了填一口饭,你们也许乞讨过。
  但为了争一口气,你们决不低头,只在军旗下肉搏过!
  风啊,认识你们的面孔吗?
  你们甘愿就像种子,退让在最隐蔽的田埂下。
  只要走过的笑,一批连着一批;你们就在花丛下乐了。
  此刻:我的头,一直低着。不敢抬起。害怕撞见你们那些明亮的眼。
  可不,你们永远遥望着----这条长征路上蓬蓬勃勃的一切。
  
  五颗头颅的意象,使人肃然起敬,对诗人“没有这红色,哪有今天的万亩春光”的联想实现认同。政治抒情诗的感染力,就远离了苍白与空洞。
  那么,桂兴华又是如何运用这样的特色,来完成对“毛泽东小道”的解读与升华呢?
  我党领袖始终把党的利益、革命的利益、红军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其次,我党坚持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中央文献研究室王均伟曾指出:“实事求是可以说是知易行难。从前方指挥员的角度看,打鼓新场只有为数不多的一手步枪、一手烟枪的黔军,战斗力就是渣,这是难得的歼敌机会;从政治局多数同志的角度看,跋涉了半年,红军急需根据地,此前的战役取得大胜,敌人如惊弓之鸟,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唯独毛泽东,不仅看到了打鼓新场,还看到了整个黔北、川南甚至云南;不仅看到了黔军,还看到了中央军、滇军、川军;不仅看到了机会,更看到了危机。正是对形势的深入研究和精确判断,使得毛泽东能够力排众议,最终力挽危局。”同时,展现了共产党人胸怀广阔、顾全大局、紧密团结的风范。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了新的“三人团”。有人问张闻天,怎么老是跟着毛泽东跑?张闻天回答:“真理在谁手里,就跟谁走。”
  怎样通过诗歌来展现上述极具理论性的主题,的确会遇到驾驭的难题。摆脱和摒弃了抽象化、概念化、雷同化、口号式的束缚,当代中国的红色诗人,必须通过深入、积极的实践,拿出新的探索答案。
  桂兴华最初以散文诗见长。在上世纪80年代,他大量反映都市巨变的散文诗,曾经以“红豆咖啡厅”这样鲜明的标签,一度成为当代散文诗创作群体中独树一帜的创新者。1993年,桂兴华打响了挑战自我、探索政治抒情诗创作实践的第一枪,他在毛泽东诞生一百周年之际,创作、出版了长诗《跨世纪的毛泽东》,2003年,作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诗坛第一部反映毛泽东一生的政治抒情长诗,在出版10年后又获得再版。当中国诗坛沉寂的时候,这可视作值得自豪的事件。这是社会对一段历史的承认和肯定,更是因为一个有勇气的诗人开创性地在伟人题材中留下了一个“我”的痕迹。
  我们读到了这样描写毛泽东的诗句:
  “他留下的梦/每天都在被/不同肤色的手/开垦/他休息在纪念堂里的/心脏/已经不再/跳跃/但地球的每一个方位/都能听到他/海涛般的/呼吸声/他指挥过各路大兵团和游击队的/双臂/已经不再/挥舞/但依然护送着我们/冲过/有声和无声的搏杀/前进”。
  应该说,这是中国当代政治抒情诗中闻所未闻的语境。1994年新年伊始,座落在上海繁华南京路的上海商城剧院,历史性地举行了它建成以来的第一次非商业性大型演出——由扮演陈毅市长的上海著名演员魏启明、朗诵艺术家乔榛、丁建华、向梅、王洪生等组成的强大阵容,全文朗诵了刚刚出版的长诗《跨世纪的毛泽东》。“商城”里沸腾起前所未有的纯真激情。
  我作为桂兴华的诗友,在此以前的一个月,临近上海燎原电影院的首发式,就体会了他的艰辛和热忱。当时是仗义的江苏文艺出版社突破重围,首次出版了《跨世纪的毛泽东》。作者要承担发行任务啊。桂兴华只得动用我,请我在南京取到书以后,连夜拎回上海。那一夜,站在火车过道中的我,简直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抢在首发式之前,将散发着油墨香的100本长诗,护送到了沪西现场,分发给了老诗人罗洛、主持人淳子等。
  客观地说,在诗界同仁们对中国诗坛的文化地位日益下滑、政治抒情诗逐渐远离文化中心区几乎束手无策的普遍窘境中,以桂兴华为代表的政治抒情诗人在这20余年间,从《跨世纪的毛泽东》开始,又以《邓小平之歌》、《中国豪情》、《祝福浦东》、《永远的阳光》、《青春宣言》、《智慧的种子》、《前进!2010》、《金号角》等连续出版的政治抒情长诗的奉献及由此策动的多次大型诗歌朗诵公众活动,为中国诗坛平添了一道响亮的华彩。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继贺敬之、郭小川之后,以桂兴华为代表的一系列政治抒情诗,不仅发展式地续写了中国新诗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政治抒情诗的新篇章,而且开拓性地继承、发扬了政治抒情诗通过公众朗诵形式诞生效应的优秀传统,功不可没,堪称中国诗坛“跨世纪的事件”。正如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所言:“桂兴华的诗是跨世纪的歌唱。诗的抒情性、音乐性,是诗的生命。桂兴华的作品有所发展,并且综合了许多现代诗潮的优点,在这个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
  “桂兴华的下一首长诗是什么?”由于桂兴华的不懈努力,这个悬念已成为人们认同的普遍期待。形成这个现象,是新诗的荣幸。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象桂兴华这样一个浑身透明的诗人,在文化、精神结构发生重大变异的现代社会,以他执着的行为方式不断制造悬念,不断引发主体人群的关注,不断向社会有效奉献出个性鲜明的文化产品,这对中国诗歌界、文化界,都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都是一个值得研究与推广的成功个案。
  但是,平心而论,在海纳百川、多元发展的大都市上海,桂兴华“颂歌式”书写领袖人物的探索与实践并不顺利,甚至受到误解和非议,一度也是“少数派”,很像一个人独自坚定地举着马灯,前行在泥泞的小道。
  可以说,他不是被动地写“毛泽东小道”,而是融入了自己多年的体验与感受,去领略伟人的行动与境界。他说,《寒雨中的“毛泽东小道”》创作灵感,来源于他在参观苟坝会议会址时的一盏坚持真理的马灯。他从马灯、雨点等细节入手,用“毛泽东小道”一词,不仅衬托了苟坝会议的伟大意义,而且升华了诗歌的意境。他是怀着真诚、抱着勇气、挺着腰杆,发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于是,我们在《寒雨中的“毛泽东小道”》中,读到了这样情真意切、有血有肉的诗句:
  
  伟人,总免不了独自走在崎岖的小道上。
  谁都有弱的时候。每支队伍,也都有弱的时候。
  距离不久前的遵义;孤单,又一次向你袭来。
  认清你智慧的脸,还得有一段路。
  你,还得提起这盏势单力薄的马灯,一点、一点划破长夜。
  那一夜:那盏急切切的马灯,想去叩开决策的门。
  雨,怎么能挡住:再也睡不着的你!
  这雨点,滴滴敲在你的鼓面上。
  强者,往往不否认自己地位的低。
  但马鬃岭下的你,同时坚信自己见解的高!
  寒风中,你毅然在泥泞中独行。
  一个人,在许多的非议中独行。
  一里路,又一里路。你为马灯加足了油。
  
  灯的照耀、雨的洗礼、路的延伸,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探索中的红色诗人对事件讲述的有效方式。
  2016年6月,在遵义会议旧址如期举行了《桂兴华采风新作朗诵会》,每一个参与者仿佛都是带着与自我休戚相关的情绪在聆听、在共鸣。专程赶来朗诵的上海广播电台主持人雪飞,一句嘹亮的“小道,是所有大路的铺垫”,为当代政治抒情诗带来全新语境的同时,也告知我们:一个红色诗人践行的可贵。
  桂兴华多年坚持顶风冒雨、长途跋涉,用眼观察、用心记录,极大丰富了政治抒情诗的深度与厚度。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的执着,年过半百的他,不畏路途劳顿,长期深入红色地标,凸显了红色诗人的宽广情怀与敬业典范。
  不惧孤独、坚定信念、深入体验、敏锐发现,桂兴华用这样的态度坚持着他的创作,这为他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即将到来之际,郑重创作、推出长诗《兴业路,你早》,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