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序冬秋

       我怀念青海的冬。
       青海的冬季很漫长，往往十月份就将大地统一成肃静的白色，直到次年五月还留恋不去。漫长的寒冬之晨往往从一碗汤清、面白、蒜苗青、辣子红的牛肉面开启，熨平一晚窸窣雪声压来的纷繁梦境，为人们奔赴下一个目的地提供了足够的底气，大地上除了层层叠叠的足迹外，也时常能够看到勇敢者们留下的雪雕和文字，诉说着他们在次日清晨就会被新雪抹平的理想与爱情。寒冷的气候使我头脑清醒，让我能够怀揣着冷静、理想和傲骨去处世，而命运好像也对我格外眷顾，给予的馈赠超出了个人努力和层级，顺遂且幸运的生活让我误以为已经达到了王国维“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第一境界。回到的福建的五年时间我始终活在那些美好的冬季里，理想且傲气地对待生活，那么应接不暇的变化和打击就成了所要经受的必然，消沉和沮丧也成了生活中的常客，我迫切地从过去的经验里寻求解题之法，回应我的只有那片已被新雪抹平的茫茫大地。
       故乡的秋给了我新的指引。在一轮明月中我回到度过童年的小乡村，在虫鸣和蛙声中得到了近阶段的第一个黑甜一梦。次日清晨，层层叠叠的远黛青山、舒卷自如的出岫云雾、芬芳自然的金黄稻浪是拉开窗帘看到的第一个画面，竹架上蜿蜒盘绕的丝瓜、屋畔紫青交错的木槿花、小溪边缀满枝头的红柿和林中叶下待人采摘的各类菌菇充实了画卷的各处细节，亲友们自酿的浑红浊酒中充盈着丰收的喜悦，生命的张力撑开了心中的风雪，乡间的泥土和日影悠悠的时光给予了最大的救赎。
       过去的27年岁月过于安然和惬意，所有付出总能得到预期之外的收获。而命运的馈赠总是有代价的，止步不前的认知不过是理想主义带来的些许外在表现，韧性的不足和灵魂的孱弱却是难以一蹴而就的。我的成年生活曾囿于轻松写意的冬季，而现在，时间倒转，我将后知后觉地领略本应早早到来的天涯路远，在风雨的意外中重新博取春种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