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很面软（组诗）

 
1. 炒拨鱼子
 
面鱼儿被筷子赶下水后
我那软软的心肠在汤锅里成熟了
直楞，劲道，柔韧，尖滑
我们在夏天的水深火热中
翻滚，沸腾，滑翔，飘逸
穿越梦幻的祁连山脉，秦岭山系
被生活，被向往，被健康赶到了长安
 
丝路之路打通后，历史鼎沸千年
许多人经过沸水凉水之练
许多事被笊篱捞出汤锅
没来得及喘息，又被抛入炒锅
茄辣子，白菜粉条，荤素的段子
被一瓣大蒜熏陶，被一杯茯茶化开
宰相肚里撑的小舟，两头尖中间粗
和日子一样，划在老凉州市场
 
你多香我多美，我淡然，你许多诗行
这样煮了，炒了，香了，笑了
 
2020.7.12.于甘肃武威凉州市场
 
2.面皮子
 
都看重面子，哪怕是面的皮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另一种浅显
故乡的面皮子，源于生活的哲理
美食，总让人垂涎，更想它的初始本真
 
水乳交融般洗面粉，之后静静地等待
沉下了日子，漂浮的是时光
洗心革面，重新做面，岁月就分为两层
如水如乳的年华，倾倒在蒸屉里
嫩白的面子留在浅盆，蒸汽浴过后
肤如凝脂的永昌女子降生了
浅黄浅薄的一层，叫面皮子
同时出笼的，海绵似的面筋
油泼了红辣面，开水淖了红萝卜丝
浇了熟炼的醋，成就素素的美味
 
人生就这种过程，磨碎了时光
水洗，气浴，冷凝。刀切，醋炼，色诱
简简单单一碗，稀里哗啦一生
岁月掏空梦想和激情
认命和成熟惊人地同步
 
所谓的知道，或者不惑，人到中年
不是什么都明白，但我即使不懂
也不打算和你妥协。这不只是面子
还是面皮子。当然还有一种做法
不需澄澈，糊里糊涂地搅匀
蒸熟了，面色灰黄。他是黑面皮子
 
2020.1.21.于长安
 
3.牛肉面
 
乡愁总是越拉越长，来回折腾
面的心肠也多次折叠。大宽般的路
从长安出发，曲曲弯弯到了凉州
熟稔总是煮煮就好，太过就不够劲道
牛骨头熬汤喷着香，海碗里晃晃荡荡
一翻身遇见香菜和蒜苗，和油泼辣子
谁穿得白白，绿绿，红红
村姑的风格就是本真
加几片薄薄的牛肉，就成了我的乡愁
 
面做的，熟稔的滋味，风筝线儿
放飞一口亲亲的思念，吃的都是欢喜
那也是童年的拉条子，妈妈的行面
像我婴儿般窝在家里
睡醒黄昏后，面也醒了。妈妈说：
这样长大的汉子，不够西北
心肠太面，不牛不成钢
 
古丝路之路，现在是一条思路
我用来想家，我的国延伸了新途
青春的爱恋，和壮年的牵挂
柔肠百转过，九曲十八弯
汤锅里谁在打滚
爱人说，你一个面老鼠
只知道一个面窝
 
今天，那片薄薄的牛肉，如扁舟
载上游子的乡愁，一日千里
回到锅里，欢喜异常
有的二细，有的韭叶子，有的毛细
那全身横肉的二楞，爱吃二柱子
 
2019.12.于武威西凉市场、长安长兴北路德源牛肉面馆
 
4. 肉托面
 
我为什么还在等待？为何这样痴情
历史在一碗面里沉淀，累死的牛
薄成纸片，静卧在碗底
 
等来一筷子心细的拉面，几片盖顶的姿色
和炖熟的萝卜、豆腐、青粉片交头接耳
不小心一勺肉汤劈头盖脸浇下
勺子压住“帽汤”。肉托着面热了，醒了
在牛肉汤中，糯和，够味。油泼辣子
与蒜苗丁香菜丁飘过的面山肉林
 
凉州西郊公园、海藏湿地，夏晨的清凉
空气正被阳光帽热，被歌声烘起
被笛子，被群舞动荡。玫瑰与芍药
两个月的花期，把"凉州贤孝"熏香了
曲儿不是百年的汪泪
民歌从瞎仙的二胡三弦中流淌
在花草丛回荡，冲上三伏天空
如仙云朵不时排阵。有风从戈壁来
倏忽不见，我逃入一片蓝，藏匿，无影
 
云淡风轻时分，我就在凉州词中趁凉
青葱时光，与爱人晶晶在这里约会碰碰车
中年了，她还如肉托面一般，守在原地
给我牛劲。梦已随了汽笛追向长安
驼铃总在远方，思念湿了
爱情总向半掩的门窗眺望
 
唯有诗酒能打破我的孤独
但谁能与我诗意对酌
谁能与我对唱《花儿与少年》
谁能《爱是你我》
小山顶的登龙亭，热泪盈眶
 
今天我又要到远方去
肉托面的味道已全成了汤
双手捧起故乡碗，喝干念想
踏破黄沙金甲的岁月
中年的味道，醇厚了儿女心肠
 
2020.8.3.晨于甘肃武威凉州靶场
 
5. 臊子面
 
大肉丁，土豆丁，萝卜丁，豆腐丁
被鸡汤召唤，到大锅里开会，要炼成臊子
细面条白鱼打挺，展示跳水技巧
与感动汇到碗里，香菜蒜苗
油泼辣子，和我回乡火热的心肠
碎碎，绿绿，红红，白白，晕晕
 
冬天顿时温暖，茯茶安慰游子
茶叶蛋白白胖胖，谁家都有了圆满
有时不够味，日子就要添油加醋
古道热肠的武威，刷码公交
冷爽蔚蓝的天空，微信支付
可我的双眼湿润：再不是，思念的味道
 
6.三套车
 
好朋友就是武威的三套车
有卤肉有行面，还有加糖的茯茶
建军，有魁和漠子，走在凉州北关
冬天的老西风坐上了这个车
很暖，也很乐
 
雷台的铜车马时常说临潼
黄沙金甲，秋风大漠，秦皇汉武
太阳快落山了，西天红火看戏
一匹天马与一只龙雀，竞飞
 
定格了雕塑，马超龙雀
演绎了别样的命运，一带一路
不仅是美味的世界
 
2019.12.于长安
 
7.窝窝子
 
妈妈，你用筷子在面圪垯上扎个窝
于掌心里一捻，就做成了我的窝
那一箩屉的蜗牛珍珠，都是藏猫的迷宫
藏着我的机灵，你的惊喜，迷的童年
 
于是，你们都在寻找，找到了
羊肉丁，红白萝卜丁。你们笑脸上有酒窝
找到了豆腐丁，山药丁。香菜蒜苗也来打探
我在笑，喜泪也有咸
在锅里闹够了，不再吹泡泡，也不沾锅底
乘各种小舟，窝窝翻身
摇摇曳曳，划出风暴漩涡
 
一个大勺子搅了两下
就听见所有人的惊喜：
那个叫强子的月亮，什么时候改了名
我顿时醒悟，知道面疙瘩有许多名字:
马骏，树德，漠子，樵夫
 
2020.7.6.晨长安地铁上
 
8.搅团
 
苞谷面与小麦面跳进开水锅游泳
跳着搅着，面在冒气泡，人在喘气
或者，把煮熟的洋芋捣成泥
这一碗热热乎乎，就是老家的搅团
 
这些年怀旧，不是老了，而是远了
被一团糟烫伤，那些闲事类似生活
总是从锅底冒出喘气
或者劈头盖脸地淋下熟醋
 
和油泼辣子，和油泼蒜泥
总是让我五味杂陈。那些被你们
惊起的水鸟，飞腾着我无数的乡愁
叫着叫着，吵醒了安魂的歌
 
照片里数倍的乡愁，是一声啼哭
叫醒了山村，和人们的梦
老妈说：那年的腊月十五，我梦见
月亮落到院子里
老爹出门去看，满院清辉
 
搅团还有这种味道
让我迷信自己和命运
 
2020.1—2.于长安
 
9.沙米粉
 
冬日的寒风中，我没有衣服
荒原在发抖，尖刺干枝也在瑟瑟
枯而不死，死而站立，与旷野生息
直到春风吹来，清明雨露，大地穿了新装
 
我涩涩的绿意挂满了珍珠，开花
就是国画里的小绿点小黄点
细柳叶吸吮大地仅有乳汁，歌唱每个生命
小米粒一样，累累的果实，告诉大地：
最干涩的爱也会结晶
 
木棍敲下亿万颗星星，又在小石磨中欢唱
成粉，成面，成了粘粘的乡愁
蒸腾，切磋，条条，块块，如“八步沙”的腾格里
熟醋浇下，芥末辣我，沙米粉登场，盘中那般文静
糯和，绵软，和乡音亲热，坐成一圈
羊肉大排和牛头皮就酒，越喝越有
 
诗人原野和漠子回乡，从午到晚
放翻了凉州天马湖，水中蓝天白云
天上水月童话，五谷传奇
这一块是紫金花广场，那半圈是海藏湿地
醉倒在家门口，西郊公园的花海里
看大家跳得欢，走得快。都忙些什么呀？
你们两个人，比沙米粉还沙：梦回汉唐，驼铃悠远
 
2020.7.15.于凉州
 
10.羊肉垫卷子
 
羊只有一种命运，羊肉却有很多种做法
大铁锅最喜欢，狠角色没皮毛沉满一锅
凉水煮起了沫子，杂质析出了真相
重沏的开水，养着成熟的红红白白
花椒生姜羊姜，大葱大蒜咸盐
香香满园，神仙垂涎
 
锅里有肉歌唱，锅外肉汤与面粉热烈
筷子拌着烫面，从热烈到温存，即刻之间
酵子也来醒面，擀杖推平，面白铺路
胡麻菜籽油打底，小葱碎碎天女散花
干面一扬，卷成长条，寸刀切切
肉锅里大合唱，歌声中酒飘香
 
朋友啊，干一碗干一碗
手抓肉，筷夹卷，满嘴流油香肺腑
酒喝干，茶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2019.12.10.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