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红和他的诗在2020年
我的爱红老乡是怎么活过新冠肺炎疫情开始凶恶的爆发大规模漫延肆虐的2020年的?
我和他一南一北相隔数千里,不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说说传奇不断的国度中2020年的个人传奇了。
我看了《王爱红诗抄》和《王爱红双语诗选》中他写于2020年的诗,知道他在2020年的动态了,知道他在动态清零中怎样养精蓄锐了。
他精神健壮身体健壮地跨过2020年。
诗是打不倒的——诗能自证并反证诗人。
王爱红疫情写诗,写着写着,就觉察自己的诗带着天然的免疫基因序列,具有天然的免疫力。
他在2020年写的诗,《诗抄》里有14首,《诗选》里有16首,共30首,不少了,一月两首有余。须知,他是书法家,每天得拿毛锥临池鼓捣。他是小说家,还得为卡夫卡和莫言式的古怪情节编筐子编篓子。他是评论家,还得竖起食指扣枪栓状给各种文艺作品指指点点必中靶心。他是编辑家,得编《中国诗人生日大典》、《延河》(下半月刊)、《岷州文学》、《国际诗坛》、《国际诗歌翻译》、《辽河》杂志等等很多中外刊物的文学艺术栏目。老乡王爱红只是山东潍坊人的老乡,但名头衔头很不少超过老乡了。
2020年疫情的三十首诗,真是不少了,包蕴的信息应有尽有,应录必录。它们抬起了2020年,放下了2020年,保存了2020年。它们是一个时代,至少是一个时代的开场白进场曲。
诗人的童心打败了国王的新冠
王爱红性情的特色是不管年龄多大,都葆有呱呱啼鸣的童心,他有童心就有童年思维。而童年思维是“破解自己和宇宙万物的亲密关系以及血肉联系”的哲学利器(别林斯基)。皮亚杰给成年思维定了义:“一切现实的东西都是按照自我模式来解释的”。伟大的独立学者马克思,努力使童心与童年思维的淳朴本质在“更高程度上再现”,挖出了躲藏在无产阶级劳动实践中的剩余价值魔鬼。
王爱红的童心扛住了2020年病毒的新冠。这顶新制王冠,是以中世纪欧洲独裁国王的王冠为原型克隆的,冠顶插满戈矛尖刺。黑暗千年中的一次鼠疫病毒致死欧洲一半人口。诗人的童年思维童言无忌地虚化了新冠病毒的嚣张与猖狂。
《打铁》。诗人童年,羡慕重体力劳动者铁匠,“我好像看见自己/就在那里打铁”;“一张乌黑的脸/一块火红的铁”。一锤砸向了病毒头上的新冠。
《美容》。从“每次看见夫人涂脂抹粉/在脸上下功夫”,想到蒲松龄的神魔小说《画皮》。病毒带上了新冠,变乱了基因排序,不也是画皮吗?揭下来就是了。
《我的世界观》。“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假如你不快乐/我还有什么快乐的/如果你快乐了/我还有什么不快乐的”这五行拗口令,正是诗人的童心表达与童年思维。对健康人士亲近,对不幸中招的病毒感染者,也不避之如寇,给他们在疫国中存一块净土。大家都快乐。
《早上好》。对诗友、大哥、大姐、小妹、老师、风、汽车、人的呼噜、鸟、光、烟等等,一律喊声“早上好”!“我自己也早上好”!“你们弄出的动静/都很好”!一大串孩子的童稚语,一大片疫情中的和谐音。
任何大魔头见了孩子都害怕,穿新衣的光腚皇帝怕孩子,病毒的新冠,在童年思维中是纸糊的帽子。
王爱红的心是童心,王爱红的思维是童年思维——无坚不摧,何况所遇者一丝不挂。
诗人功夫——非常正常
王爱红对一切感觉着感觉着,把疫情感觉得由非常变回了正常。腰杆子硬,不怕天塌下来;腿脚灵敏,不怕地陷下去。
《一辆没有乘客的车》。“正月初五/地铁开到了东小口/就住下了/它停了大约一秒钟/又往回开……”驶向太平春天的地铁,没有乘客,乘客愿意上。
《一把手枪》。手枪型体温测量器,对着脑门顶,令人恐怖,后来对着手腕,人性化了,变得温柔些了。“但是/我们对待疫情的态度/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会改变的”。打持久战,用手枪顶着新冠。
《一块尿布》。避疫到海边,这个老小孩“…在大海里撒了一泡尿”,“海水有一股馊味儿”,“所谓天空/就是一块尿布”。把一块天空制造成一块尿布的人,天下还有什么可怕的?
《关于天下形势的分析》。分析的结论很乐观。新冠守在门外,但诗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了睡/睡了吃/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天下太平呀”。遵守政府规矩,只能怎样,这样最好,天不怨地不怨,新冠奈我何。
《遥控器》。“外面在下大雨/电视上也在下/我按了一下遥控器/外面的雨正好停了”。天随人愿,天人感应,一起抗疫吧。
《握手》。诗人和友人隔海打电话,“突然/我心血来潮/说了一句/我们握个手吧//怎么握呀?//我说/你撩一下海水/就知道了”。新冠剥夺了人自由握手的人权,隔海听友声的人却想出了个握手的方法,妙哉!
这就是新冠清零中的一般动态。取消了人的习惯,等于取消了人权。习惯即人权。满清入关,留头不留发,保命最要紧,人民都愿意。
疫期所想
最想和自己血缘最近的亲人,最想和自己志趣相同的诗人。
《写在父亲节》。“父亲15岁离开家乡/就叫革命”了;“父亲去世35年了”,还叫“革命”。父亲的革命改变了诗人的爷爷、奶奶、我妈、我自己、我兄弟姊妹的命运。父亲的革命通过三锤三炼三沐三薰把诗人培养成了一个“人”。他睡在父亲的骨灰盒旁,做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梦,父亲在儿子的梦中还原成了一个有着俗世俗人想法的普通人。革命到了家庭屋檐下就丰富多彩不是教条主义了。在父亲节,“去年的今天雨停了/今年虽然有疫情/但是阳光普照/你看我快乐了/我开始快乐起来”。随喜呀随喜呀,我们不想疫情都快乐起来。
《奶奶》。奶奶算家常日用账的方法,和一般人不同,达到了佛祖释迦牟尼算慈悲施舍账的高度,达到了革命导师马克思算政治经济学账的高度。她以待己之薄,增别人之厚,乐善好施;自己吃苦,别人乐享。“自己吃了就没了/人家吃了/会记得你的好”。善有善报,“奶奶在八十八岁那年功德圆满/驾鹤西去,在尘世/她老人家修炼成佛”。这样的佛在中国很多,我听说过,我见到过,我的寿光县家族里就有。
《向周瑟瑟学习》。周瑟瑟诗人,车走直线也是诗人。车走直线开车走直线,遇上了周瑟瑟的诗,就程咬金的故居问题发生了辨难。王爱红也是诗人做结论:“写诗可不能走直线/车也最好不走直线/写诗的观念要及时改变/我们应该向周瑟瑟学习/他总是那么谦虚/像一位卧底/像一位平民百姓”。这样赞美人真是出语惊人。王爱红自己在生活里也是平民百姓,一混到诗歌里就也成了诗歌的“卧底”,打探诗和诗人的秘密。却够谦虚了。
《曼德尔施塔姆》。美学无国界,文学文字分,诗人最可爱。他是个穷人,“他在家装,空空荡荡”;“他的居室,一无所有”。固然是为穷,最主要的是因为,“世界上的一切物质/均不能入他的眼眸”。目空一切——目空一切物质,是强人,是强大的诗人。
《态度》。你对方方怎么看?不明问话者的用意,问话者三问,诗人三次搪塞回避。诗人好像和方方有点什么关系,“今天/有人见了我/突然说了句——/方方/然后/戛然而止”。等待谜底吧。
想着想着,眼前明亮起来。
疫情回味爱情
有满房满室随心所欲的时间了。欲所欲为的就是一个“情”字最是了得。把爱情的蜂巢挂起来了,给焦苦的心抹一点蜜糖吧。
《发誓是个口头禅》。既然是个禅,就必须在口头上有禅意。谁叫他发誓的?违发了古老的毒誓;“你叫我这样做,我就这样做”;“但是,我知道你早就违背了誓言”。禅就是禅,想得透想得开,发誓只不过是在天空里打撅子,爱情只不过是一把锤子。
《她不愿意出名》。“爱一个人爱到发疯”,她也以身相许了。诗人以自己的心度她的腹,“我把自己写的文章竟然缀上了她的名字/本以为她会感激涕零”,但她反应冷淡。最后才发现她有不喜沽名钓誉的高贵品质,“她就是不愿意出名”——好女人。其实,男人努力靠实力出名也很优秀。
《被我从记忆中抹去的人》。这是一个高人。在记忆的土地上,这样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是比比皆是。如果我说他厚颜无耻,就恐贬低了作者的才思。他“挖空心思”找到诗人。诗人“冷淡”地对待他的“热情”,“它被我从记忆中抹去了”。接着,诗人又自言自说“忘掉”的极端重要性。直到他说起30年前参加诗人的结婚喜宴,诗人才记起他就是那个“喝了我的喜酒/却没随一分钱”的人物,“这件事情,我记得扎实”。诗人把它写成了诗,某人被定格在这里了。不随风俗又在30年后拜访新郎的人,风格不可谓不高,又意欲何为呢?爱情圆满的结局上有异趣,更加圆满。我怀疑,他也是一位诗人吧。
《致爱人》。从2017年写到2020年年底才写出来,用情多深。亦庄亦谐,正面反面,放大如天地,缩小与沙尘,又笑又泣,天大地大的事承认不敢做,如没有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犯科做奸的事不沾边儿,与贩毒包养小三;除此外一切小事不屑做……但是也大奇,通篇整幅都是从心窝子里现掏现挖的真心话,口对心对爱人倾泻:“你怒骂我所做的坏事/总结一下就是名不符实/因为我不爱红/我更爱蓝/爱绿/……/爱的是你/不是自己”。这爱最贴名贴身最有力量了,这才是特别的爱献给特别的你。
流蜜的蜂巢高挂,蜂王挤眉弄眼咂舌,新冠也不敢冒犯爱情。
疫情看顾有情无情人间众生
众众生平等就是初心,就是使命,就是民主与科学,就是人间社会发展的起点、过程和目标。
《一笔错账》,揭示了人民作为人,在获得感中获得的真实份额。《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狗对人这么客气,是人驯练出来的。人对人说“不用对我这么客气,说这话的人是有觉悟的人,姥姥是有觉悟的人。《藏家的精神世界》,破坏很痛惜,“幻听悦耳”。但收藏家“我想看一看/这些坏了的东西/修理一下/看看还能不能再用”。结果是我们现在还在用红卫兵破坏了又修理好了的旧东西。《盖茨比不是比尔·盖茨》,富人穷人都了不起一起组建稳定社会,就看怎样调节两者差距。
上面的人物都是众生,你能从诗中看出“平等”二字否?新冠对众生是不是平等的。恩格斯说,人是蛋白质的高级组合形式。新冠也是蛋白质的一种形式,但不是人,必须打倒。
诗人王爱红在新冠疫情爆发的2020年获得了免疫力更强壮,登上了大圆满的精神高峰,有《攀登者》一诗作证。
2020年5月27日,“珠峰高程测量登山队/成功登顶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王爱红的红心和高程测量登山队员一起攀登珠峰,“他与登山队员一起攀登/但他不是登山运动员/他与自己的身体一起攀登/明显得感觉到/他早已不是那个自己”。
在2020年,每一个中国人把抗新冠当成抗战,都感觉到“他早已不是那个自己”。中国人民更觉悟了更有力量了,攀登什么高峰都能登顶成功。
2022年12月27日,全国动态清零宣告结束。随后,国人羊了,我也羊了,还摔了一大跤,不良于行了。身体很痛苦,精神却勇锐。我挂心于爱红老乡:无恙否?无羊否?
我看了《中国诗人生日大典》2023卷和《国际诗坛》2023年春季卷,看到了王爱红的诗,我放心了,能写诗的人没问题——
《地铁上》:“地铁多好啊”。《天气晴朗》:“母亲的天是晴朗的天”。《海南海南》:“在三亚写了一首诗”。《对一位作家的激赏》:莫言提笔就是说故事。《关于链》:铁链是辫子,是道路,是血管,是铁鞭。《关于狂犬的认识》:狂犬是疯狗,“是浓缩的铀,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大问题》,人关心狗屎这个世界性大问题。《人脸识别》:人脸善变,战胜了智能的人脸识别器。《书写技巧》:“书法不是写出来的,是喊出来的”。《错爱》:嘴上爱不是心上爱。
王爱红亮出了一幅抗疫小贴士:要抗疫,就写诗。
思想、艺术、技术是诗艺术三要素,在王爱红的诗里,醍醐般圆融一体做一块超级芯片。而在一些前朝诗人,或末代诗人那里,却是技术吞没了思想和艺术,就像一个蹩脚歌手,在声光电吹牛大数字技术扶持下,徒劳无功的扭身破嗓,争宠上人与下人。有时候翻开一本装饰华丽的诗刊,竟抓了一把新冠奥密克戎变异株,好恶心呀,洗手又洗不掉。
王爱红直接向生活追求诗意,在诗歌里扑腾对诗人挦址,守正又反叛,陌生化化成通俗化。很多人海里撒尿不说,王爱红说了就是诗,类似庄周尿中觅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笔错账》,两组数字成诗。《光影》,几片阳光,迷藏一诗。《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一人一狗拉扯一诗。《可怕的一炮》,一炮轰出了表达安全感最玄妙的一首诗。《书法追求》,好书法家只追求笔在纸上走动发出的“沙沙”诗意。《人文景观》,世人只想在无人国里写一首诗。《日落》,诗人对“日落”有左中右三种解释,诗人不复制不粘贴作,作出了第四种异见:“夸父向西逐,太阳永不落。”诗不是“黄金在天空舞蹈”,而是“蓝色铁块在飞翔”。《一支无法弯曲的钢笔》,诗人用它写出一首又一首无法弯曲的钢强的诗。
这些诗就是王爱红的世界观。《我的世界观》,鼓舞人人快乐,就像胡适用中国第一首现代白话诗,在没有蝴蝶的天空放飞两只蝴蝶一样,王爱红在没有价值判断的童言里做出最正确的价值判断。他不是从诗歌训练班里出来的,还是从生活起步一步一步走到诗歌的。
王爱红的诗像芳草一样慢慢扩大着生长的面积,提高生长的高度。杜甫沉在盛唐的水底,也是慢慢的升到晚唐的诗潮之上的。陈丹青打开了乌镇的一扇黑漆门,美学大师木心慢慢踱了出来……王爱红的诗(和他的小说)发表在最高贵的刊物上,不会降低其高贵,只会排出其不高贵。
我能够预告王爱红的诗歌创作和一切文学创作,将有一个大气象。
2023年3月28日,深圳仿佛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