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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淄博(系列科幻小小说10篇)

2025-06-04 作者:黄昭龙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黄昭龙,蒙古族,2011出生。海南省作协、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诗网签约作家。
编者按:
  当大熊猫的爪子遇上淄博的烟火气,历史课本里的齐国飘出烧烤香。在这组充满童趣的跨界小小说和童话里,交警的皮鞋会掉芝麻,市长的怀表煮方便面,连两千年前的陶俑都在跳广场舞。
  我们特意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儿童破坏力"——青铜鼎偷吃烤肠,文件山长出糖纸书签,停车场里的比亚迪打着蒜香味的嗝。
  这些文字像刚出炉的烤馒头片,鼓着金黄的腮帮子,随时准备蹦出令人惊喜的甜辣滋味。无需纠结"齐国GDP"或"晏婴的毛衣针法",只需跟着熊猫鼻子嗅到的线索,在孝妇河倒影里打捞会说话的烤鱼。
  在这组跨界诗篇交融的童话里,所有严肃的历史,最终都会变成孩子口袋里的烤花生。 

  1. 交警的烤年糕 
  2. 熊猫牌暖宝 
  3. 跳舞的瓷泥巴 
  4. 炭火数学课 
  5. 香甜探测器 
  6. 局长的烤串报告 
  7. 市长牌泡泡糖 
  8. 停车场动物园 
  9. 谚语烧烤架 
  10. 齐国夜食堂 
  

  1. 交警的烤年糕 

  
  大熊猫踮着脚数红绿灯,红绿灯眨着蜂蜜色的眼睛。淄博的马路晒得冒泡泡,泡泡里裹着烤面包的香味。交警叔叔的制服,像刚出炉的蛋挞皮,金黄酥脆,纽扣是撒上去的白芝麻。
  
  我蹲在路沿石上啃竹筒饭,竹筒饭里藏着三颗会说话的糯米。第一颗说交警叔叔的哨子是冰糖做的,第二颗说斑马线是巧克力威化饼干,第三颗跳出来,滚到交警叔叔的皮鞋尖上。皮鞋"嘎吱"笑了一声,原来鞋底粘着昨天烧烤摊的辣椒面。
  
  大熊猫的爪子拍打交通护栏,护栏"叮当"响,像烤串师傅摇铃铛。铁栏杆晒得烫手,摸一下指尖就变成脆皮五花肉。我舔舔手指,交警叔叔弯下腰,他的影子盖住我,影子是孜然味的。
  
  一辆公交车打着哈欠停下来,哈欠喷出的热气里有烤地瓜的甜。车窗上趴着几个小娃娃,鼻子压扁在玻璃上,像烤盘上的年糕片。大熊猫冲他们挥爪,年糕片们"咯咯"笑出焦糖色的裂纹。
  
  红灯变成绿灯的瞬间,整条街的梧桐叶"哗啦啦"鼓掌。树叶们早就商量好了——等交警叔叔转身,就偷偷飘进他的后衣领。有一片特别淘气的叶子,直接钻进他的帽檐,现在正挠他的耳朵呢。
  
  大熊猫发现交警叔叔的口袋在动。我伸手一摸,摸出半根烤玉米!玉米粒还热乎着,肯定是哪个小贩硬塞给他的。交警叔叔假装生气,眉毛皱成两把小火钳,可是嘴角翘起来,翘得能挂住一袋白糖糕。
  
  夕阳把交警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伸到马路对面,勾住了一缕烧烤烟。烟扭来扭去,最后变成一只透明的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大熊猫学小狗转圈,转得竹筒饭里的酸梅汤洒出来,柏油路上立刻开出几朵深紫色的花。
  
  晚高峰的汽车尾灯连成串,像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交警叔叔站在光流中间,手套一抬,车流就"唰"地分开,比妈妈切葱花还利索。他的指挥棒尖上停着一只萤火虫,萤火虫以为自己是颗会飞的孜然粒。
  
  我拽拽大熊猫的尾巴,尾巴上沾着柳絮。交警叔叔蹲下来,用警服袖子帮我擦竹筒饭的油渍。袖口蹭过我的手腕,留下两道蓝白条纹,像迷你斑马线。现在,我的手腕会指挥玩具小汽车了!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交警叔叔的帽徽开始发光。光晕里游着许多小银鱼,那是白天积攒的汽车喇叭声变的。大熊猫仰头数银鱼,数着数着打起喷嚏——都怪飘过来的烧烤摊花椒味太调皮,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
  
  淄博西边一片晚霞,正卡在红绿灯上不肯走,交警叔叔踮脚把它摘下来,折成小纸船放进我的竹筒饭。船里载着三粒烤花生,花生壳上还带着他手套的绒线呢。大熊猫偷偷咬了一口船帆,哎呀,是辣椒面味的!
  
  

  2. 熊猫牌暖宝

  
  大熊猫的肚皮,在阳光下鼓起来,像刚出蒸笼的发糕。我扑上去,脸颊陷进软乎乎的绒毛里,绒毛底下藏着昨晚淄博烧烤摊的炭火香。淄博的风从孝妇河那边滚过来,打着旋儿钻进我的衣领,风的手指头,还沾着冰糖葫芦的甜。
  
  柳泉路的梧桐树在玩丢手绢,一片黄叶子飘进大熊猫的耳朵眼。他甩甩头,叶子打着转儿落进我的掌心,叶脉里淌出琥珀色的树汁。我舔了舔,是蜂蜜烤红薯的味道,原来这棵树偷偷吃过街角的早点摊。
  
  我们趴在地上找齐国留下的宝贝。大熊猫的爪子刨开一层松土,突然挖到半块青灰色的瓦当。瓦当的缺口处闪着光,凑近看——呀!嵌着几粒没化完的唐朝白糖。我捏起一粒含在嘴里,舌尖立刻尝到长安西市胡姬酒肆的葡萄酿。
  
  泥土里,钻出蚯蚓排成的队伍,每一条背上都驮着亮晶晶的露珠。领头的蚯蚓,戴着用槐树花编的王冠,它说这些,是昨晚烧烤架滴落的油星子变的。大熊猫伸出爪子想摸摸王冠,整支队伍突然扭成烤面筋的形状,钻进地缝不见了。
  
  护城河边的石墩子晒得暖烘烘,我躺上去就像躺在烤馕坑的边沿。大熊猫用尾巴扫掉上面的柳絮,柳絮飞起来变成一群小绵羊,绵羊的蹄子踏过水面,踩碎了一河的金箔。有片特别淘气的金箔粘在我鼻尖上,闻起来像刚炸好的麻团。
  
  我们数着桥洞下的波纹,每个涟漪里都住着一条会唱歌的银鱼。大熊猫把爪子浸在水里,银鱼们立刻游过来啄他的黑指甲,啄着啄着,竟把他的指尖染成了糖醋鱼的酱色。最胖的那条银鱼跃出水面,甩了我们满脸水珠子,每颗都在阳光里爆开成芝麻盐。
  
  淄博老城墙的砖缝里长着毛茸茸的野菜,大熊猫揪下一片叶子给我尝。叶子刚碰到舌头就化了,变成带着铁锈味的麦芽糖。原来这些砖头,小时候吃过打铁匠的炉灰,到现在还留着那股子倔脾气。我啃了一小口墙皮,居然嚼出烤馍片的焦香。
  
  街角卖糖炒栗子的老爷爷冲我们招手,他围裙上的油渍画着迷宫图。大熊猫用一根竹签当指南针,我们顺着糖霜铺的路走到炉子前。刚出锅的栗子在铁丝网里蹦跳,有一颗特别圆的蹦进我的口袋,烫出个硬币大小的太阳印。
  
  淄博儿童公园的秋千架在打瞌睡,铁链子发出冰糖葫芦竹签的碰撞声。我坐上去轻轻一荡,秋千变成月亮船,载着我们掠过树梢。大熊猫紧紧抱住铁链,他的黑眼圈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像两滴化开的黑芝麻糊。
  
  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一丛野蔷薇,花瓣边缘卷成烤鸭饼似的。大熊猫摘下一朵别在我耳边,花蕊里立刻钻出三只蜜蜂服务员,它们用后腿上的花粉篮,给我们盛来迷你蜂蜜面包。吃着吃着,我的耳垂突然变得甜津津的,原来花瓣在偷偷舔我。
  
  暮色像烧烤摊的遮阳棚慢慢合拢,星星们还没上班,躲在云被窝里啃指甲。大熊猫把我举起来放在他肩上,我的手指碰到最低的那片晚霞,霞光"刺啦"一声裂开,掉出几粒烤得恰到火候的南瓜子。我们磕着瓜子往酒店走,身后留下一串闪着油光的脚印。
  
  

  3. 跳舞的瓷泥巴 

  
  大熊猫的爪子沾满泥浆,在转盘上按出五个淄博的小月亮。老师傅的皱纹里,抖落出明朝的釉料,蓝得像孝妇河清晨打哈欠的雾气。我踮脚看辘轳车旋转,泥巴扭成麻花辫,辫梢甩出的水珠里游着微型的青花鱼。
  
  淄博窑厂墙角堆着碎瓷片,每片都在讲悄悄话。有片荷叶边的碗底,说它见过乾隆皇帝啃烧饼,饼渣子卡在它的裂纹里两百年。大熊猫用鼻尖蹭了蹭那片瓷,裂纹立刻吐出三粒芝麻,芝麻在阳光下跳起踢踏舞。
  
  我偷偷摸了下晾坯架,胚体打了个喷嚏。这个白生生的胖娃娃抖落一身干粉,粉雾里浮现出二十四道工序的幻影:练泥的赤脚汉子、画坯的独眼老匠、还有蹲在龙窑口啃煎饼的烧窑童工,他嘴角的葱花儿到现在还在冒热气。
  
  老师傅的秃头顶反着光,光斑在墙上画出跳动的兔子。大熊猫追着光斑扑腾,撞倒一摞素烧坯。倒下的胚子们不但没碎,反而排成齐国送葬的陶俑队,最前面那个举着烤鱼当幡旗。老师傅的笤帚疙瘩飞过来,陶俑们立刻滚回原位装睡。
  
  开窑的时刻到了,窑门像烤红薯的炉子"噗"地吐出口香气。最先滚出来的是个歪嘴茶壶,壶嘴里卡着半粒没烧化的石英砂。大熊猫抱起茶壶摇晃,竟倒出温热的茉莉花茶,茶水上漂着去年秋天存进去的桂花雨。
  
  画坯笔在碗沿散步,笔尖拖出的钴蓝色尾巴越来越胖。突然笔锋一转,线条变成条贪吃蛇,追着自己尾巴啃。眼看要咬到时,大熊猫往蛇眼睛里点了滴釉里红,贪吃蛇害羞地蜷成团,化作盏底的落款印章。
  
  我在废料堆里捡到只裂釉的瓷哨子,吹出来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烧鸡。大熊猫却听得入迷,黑耳朵随着破音左摇右摆。哨子每响一声,裂缝里就掉出点琉璃渣,渣子落地变成通体透明的小蟋蟀,振翅发出"叮铃叮铃"的施釉声。
  
  午休时晒坯场静悄悄,胚体们在竹匾里做日光浴。有个胆大的笔洗胚偷偷膨胀,把隔壁的油滴盏挤成了椭圆。有乌云路过淄博,所有胚子立刻缩成鹌鹑蛋,直到老师傅的烟袋锅敲响屋檐,它们才又舒展开来继续打呼噜。
  
  试釉的废片堆成小山,我在里面扒拉出半张瓷面具。面具的釉色会变,早晨是霁蓝,中午变豇豆红,到傍晚竟成了烤鸭皮的焦糖色。大熊猫把它扣在脸上,顿时窑神附体,用竹枝在沙地上画出整套失传的曜变天目配方。
  
  夜班工人点起汽灯,灯影里的拉坯师傅变成皮影戏。他的影子手臂能拉长到三米,从唐代邢窑一直够到德国麦森瓷厂。大熊猫试图咬影子手里的泥团,却啃了满嘴灯光,牙齿间流出熔化的蜡油味。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釉料缸,钴料沸腾了,咕嘟咕嘟冒出地中海的气泡。大熊猫捞起把釉浆往我脸上抹,我的左颊顿时变成波斯陶盘,右颊成了越南青花。老师傅笑着拎起我们俩的后脖颈,像对待两个没烧熟的陶偶,轻轻放回水池边。
  
  离开时大熊猫偷藏了块窑砖,砖缝里睡着粒康熙年的窑变结晶。回淄博酒店路上砖块越来越烫,掏出来一看——结晶正在分裂,长成棵微型石榴树。我们掰开石榴,籽儿全是浑圆的瓷珠,每颗里头都蜷缩着个打盹的陶匠之魂。
  
  
  4. 炭火数学课 


  大熊猫的爪子捏着淄博铁签子,签尖上串着几块会跳舞的五花肉。肥肉片抖着亮晶晶的肚皮,在炭火上方翻跟头,油星子溅到我的汽水瓶里,"滋啦"一声变成蜂蜜味的跳跳糖。瘦肉条裹着辣椒面打滚,把铁签烫得直喊痒痒。
  
  烤炉里的炭块裂开嘴笑,露出红彤彤的牙床。我拿竹签戳它们,它们就"噼啪"吐出火星子,火星在空中变成迷你的烤蚂蚱,蹦跶着钻进大熊猫的黑眼圈里取暖。老板的蒲扇一摇,整排炭火突然立正站好,像军训的学生般整齐地发红光。
  
  茄子躺在烤网上打哈欠,哈欠的气流掀开它紫色的睡袍。蒜蓉酱趁机溜进去,在茄肉上踩出密密麻麻的小脚印。大熊猫用爪子偷挖一勺,结果被烫得直甩手,甩飞的蒜粒粘在邻座大叔的啤酒瓶上,长成一片微型蘑菇林。
  
  烤馒头片在铁网上膨胀,表面裂开金黄的微笑。我对着它吹气,馒头片就鼓起腮帮,变成小气球飘起来。老板赶紧用刷子把它拍回烤架,刷子毛上滴落的油,在半空拉出细长的蜂蜜丝。大熊猫接住一根尝了尝,胡子立刻卷成炸麻花的形状。
  
  淄博下起小雨,雨滴落在烤炉上变成爆米花。我们赶紧挪到塑料棚底下,棚布"噗嗒噗嗒"拍打节奏。水滴从缝隙漏下来,串成透明的烤串,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大熊猫仰头接雨水,接到第三滴时打了个喷嚏,喷出的水雾里浮现出彩虹色的孜然粉。
  
  烤鱼在铁盘里甩尾巴,把配菜里的洋葱圈甩成呼啦圈。鱼眼睛渐渐变成奶白色,像两颗煮熟的汤圆。我戳破鱼鳃,里面游出三条迷你的香料鱼,鳞片上刻着老板的独家配方。大熊猫想用爪子捞,它们却"嗖"地钻回鱼肚子,只留下几粒花椒在铁盘上跳踢踏舞。
  
  淄博老板的儿子蹲在角落串肉串,竹签在他手里变成魔法棒。每串好一块肉,竹签尖就冒出朵小花。羊肉串别上茴香花,鸡肉串戴上辣椒蕾。大熊猫偷偷叼走他篮子里的小土豆,结果,被土豆里藏的胡椒粒,呛得直打滚,压扁了半个空纸箱。
  
  夜深时,淄博烤炉开始唱歌,炭火余烬的噼啪声,是低音部,铁签碰撞的叮当声,是高音部。醉汉们的笑声变成和声,而我们啃玉米的"咔嚓"声是打击乐。大熊猫用油乎乎的爪子打拍子,柏油路上立刻浮现出五线谱,蚂蚁们排着队来当音符。
  
  最后一串烤面包片端上来时,月亮正好卡在烟囱口。面包上的蜂蜜滴到我的影子上,影子立刻变得甜腻腻的,粘住了好几片落叶。大熊猫把竹签插在路边,第二天清早,签子尖上竟长出了嫩芽,新叶是香油色的,风一吹就飘出烧烤摊的香气。
  
  
  5. 香甜探测器 

  
  大熊猫的鼻尖沾着孝妇河的水珠,水珠里养着三尾透明的甜味小鱼。我趴在河岸数波纹,数到第七圈时,河水突然翻出冰糖色的肚皮,吐出一串沾满槐花蜜的泡泡。
  
  清晨的淄博菜市场在打哈欠,莴笋叶上的露珠,滚进豆腐西施的铝盆。她舀起一勺豆浆,阳光穿过时变成琥珀灯笼,照亮大熊猫偷喝豆汁的黑鼻子。卖桃老汉的竹筐裂了缝,蜜汁顺着缝隙画地图,蚂蚁们举着树叶来当观光船。
  
  我们跟踪一只偷白糖的蜜蜂,它胖得飞不动,蹲在电线杆上喘气。大熊猫用竹竿捅电线杆,震落的陈年积灰里,飘出1983年的水果糖纸。糖纸上的米老鼠还没褪色,舔一口,耳朵尖泛起麦芽糖的光泽。
  
  冷饮店老板娘的红指甲掐开西瓜,瓜瓤裂开的声响,惊醒了冰柜里的雪糕们。老冰棍从包装纸里探出头,棍子上结满糖霜的冰溜子。大熊猫抢过半块西瓜,籽儿在他舌头上跳跳糖似的炸开,炸出满嘴早霜的凉。
  
  巷子深处的老井在说淄博梦话,铁桶碰着井壁发出冰糖撞牙的声音。我趴井口往下看,水面上漂着被泡发的月亮,捞起来一尝,竟是冬瓜糖的质地。大熊猫把井绳甩成秋千,荡起来的铁桶扣住路过的野猫,猫毛上立刻结满霜糖的刺。
  
  烤红薯的炉子边,焦糖汁在地砖缝里画迷宫。我们顺着糖线走,拐角处遇见卖糖画的驼背老头。他的铜勺漏了,糖稀滴在石板上长出冰糖的珊瑚。大熊猫掰下一枝含在嘴里,舌尖顿时游过一群薄荷味的鱼。
  
  下起雨了,雨点砸在遮阳棚上迸成碎冰糖。我们挤在报刊亭屋檐下,发现杂志封面女郎的酒窝里蓄着雨水。大熊猫用吸管偷喝,喝出荔枝罐头的滋味。亭主养的水仙开花,每片花瓣都卷着白砂糖的边。
  
  晚自习放学的孩子们涌进小卖部,冰柜玻璃蒙上雾气的面膜。有个女孩咬碎棒棒糖,糖块裂成星座图。大熊猫用爪子接住天蝎座,蝎尾的毒针其实是根酸梅条,扎得他原地转了三圈。
  
  回家的路灯下,槐树在偷偷酿造花蜜。树洞里有去年滞销的蜂蜜罐,铁皮盖被顶得噗噗响。我们刚撬开缝,就被蜂群追着跑。大熊猫屁股上挂着两只工蜂,蜇出的包第二天肿成了水晶包子。
  
  半夜偷吃冰箱里的糖蒜,瓷碗咬住我的手指。原来碗底沉着腌坏的樱桃核,正在吐泡泡抗议。大熊猫把核种在花盆里,第二天清早,嫩芽上挂着露珠做的冰糖葫芦。
  
  清晨的垃圾车唱着甜腻的歌,车斗里易拉罐,互相碰撞出汽水的记忆。大熊猫扒拉出半瓶过期蜂蜜,稠厚的金色里冻着完整的初夏阳光。我舔瓶口时,舌尖粘住了三只贪甜的小蚂蚁,它们在我的牙齿间荡秋千。
  
  淄博的香甜味在暮色里结晶,窗玻璃上慢慢长出糖霜的森林。我们呵出的白气在空中扭成棉花糖,大熊猫打了个哈欠,哈欠里飘出昨夜烧烤摊的孜然香——原来最甜的是睡前忘记漱口的味道。
  
  

  6. 局长的烤串报告 

  
  大熊猫的耳朵竖起来,淄博的局长伯伯的皮鞋正在走廊打拍子。那皮鞋黑得发亮,像两块刚出炉的烤年糕,鞋尖沾着清晨菜市场的露水印。我躲在花盆后面数他的脚步声,一步两下心跳,三步一串钥匙叮当响。
  
  局长办公室的门把手是个铜狮子,牙齿咬着一枚五毛硬币。大熊猫用爪子挠狮子下巴,门"吱呀"张开嘴,吐出一屋子文件山的影子。最顶上那本台账在打呼噜,封皮翘起角,露出半张糖纸做的书签。
  
  窗台上的绿萝扭腰,藤蔓缠住局长的保温杯。杯口飘出的热气里,浮着去年植树节拍的照片——局长扛树苗的姿势,像烤串师傅攥着羊肉串,汗珠子挂在鼻尖,亮得像撒了盐的西瓜霜。大熊猫踮脚去舔,鼻尖立刻尝到阳光晒透的制服棉布味。
  
  电话铃响第三声时,局长的钢笔跳起来接听。钢笔帽上的金属鹰展开翅膀,每扑棱一下就掉几片蓝墨水羽毛。大熊猫捡起羽毛往申请书上盖章,盖出来的全是芝麻烧饼图案,油墨香混着打印机的体温。
  
  淄博政府楼下起文件雨,A4纸们打着旋儿往地上躺。有张特别调皮的公文,趁局长转身时钻进他后衣领,纸角挠得他脖子直痒痒。大熊猫用回形针钓公文,钓上来发现背面画满烧烤架涂鸦,炭火线条还在冒热气呢。
  
  午休时,局长的眼镜盒在抽屉里唱歌,唱的是《团结就是力量》的烤玉米版本。大熊猫扒开盒盖,镜片立刻变成两轮小太阳,把办公室照得暖烘烘。局长摘眼镜揉眼睛的瞬间,我看见他睫毛上停着只透明蜜蜂,正往他眼纹里储蜂蜜。
  
  信访窗口的玻璃起雾了,大熊猫在上面画烤鱼。局长走过来呵口气,雾珠凝成糖霜簌簌掉。有个老奶奶的拐杖卡在门缝里,局长弯腰拔拐杖的姿势,像从烤炉里抽铁签子,轻轻一转就出来了。
  
  下午的会议桌上,茶杯们列队站军姿。局长的笔记本自己翻页,页脚粘着半粒开会时偷吃的瓜子。大熊猫戳破茶杯的气泡,泡泡里飘出三年前旧城改造的拆迁烟尘,烟里裹着冰糖色的承诺。
  
  下班时暴雨突至,局长把伞塞给抱小孩的妇女。他的公文包顶在头上当雨棚,包角滴下的水珠串成透明项链。大熊猫接住一串含在嘴里,尝出防汛值班表打印墨的味道,还有点像冰镇绿豆汤。
  
  路灯亮起来那刻,局长的影子拉长成梯子。大熊猫顺着影子爬上去,看见他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工资条,数字们正在和菜价标签掰手腕。拐角烧烤摊飘来的烟,悄悄给他的白发染上孜然香。
  
  

  7. 市长牌泡泡糖 

  
  大熊猫趴在淄博市政府围墙上数窗户,第七扇吐出泡泡糖。泡泡里裹着市长晨会时的呵欠,飘到我跟前"啪"地炸开,炸出满嘴铁观音混着打印纸的味道。市长的中山装第三颗纽扣松了,线头垂下来,像烤炉里没串好的金针菇。
  
  我们溜进走廊时,吸尘器正在吃地毯上的瓜子壳。所有门牌都翻了个面——经济局的牌子背面画着烤羊腿,教育局的背面是糖画转盘。大熊猫用爪子挠农业局的牌子,挠下来三粒去年的麦种,种在花盆里长出迷你工作报告。
  
  市长茶杯里的茶叶梗竖起来了!秘书说这是要下雨的征兆。可茶叶分明在跳踢踏舞,把杯底的文件批阅章震得叮当响。大熊猫偷喝一口冷茶,舌尖立刻浮现出二十七个乡镇的降雨量柱状图,柱子上还缠着烧烤签子。
  
  会议室的门缝流出蜂蜜,我们趴在地上舔。甜味里掺着昨晚防汛会议的紧张,还有今早豆腐脑的卤香。市长的皮鞋尖从门里探出来,鞋面上沾着的泥点突然发芽——原来是昨天去山区考察时带的野草莓种子。
  
  文件堆最底下压着本童话书,书页边角被啃过。大熊猫的爪印正好盖在市长批注旁:"此处河道整治可参考三只小猪的砖房"。我们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市长用红笔画了朵烧烤烟形状的云,云朵里藏着Q版的孝妇河。
  
  电梯故障,我们和市长困在两层楼之间。他的怀表打开时,表盘里跳出个微型齐文化博物馆。大熊猫用爪子拨弄时针,博物馆立刻开始表演蹴鞠,守门员的姿势和市长上周踢足球时一模一样。
  
  暴雨冲走了路牌,市长站在马路中间当人肉指示标。他的领带被风吹成箭头,袖口卷起的部分露出截橡皮膏,膏药上印着去年创城时的值班表。大熊猫发现他袜子上有个洞,洞里钻出棵蒲公英,飘散的绒毛都是会议纪要字体。
  
  深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我们扒着窗台看。市长的影子在墙上煮方便面,筷子搅动的光圈里浮着城市规划模型。他转头看窗外,吓得大熊猫掉进花坛,压扁的月季花汁染红了投诉信复印件。
  
  天亮时,发现市长睡在沙发上,眼镜腿挂着片梧桐叶。他手心里攥着颗烤花生,花生壳裂开的缝隙里,能看到小时候的他,正趴在齐国城墙根啃烧饼。
  

  
  8. 停车场动物园 

  
  大熊猫的鼻子撞上停车杆时,栏杆"嘎吱"笑出声。这个穿着黑白条纹服的家伙,把我们的电动车当成了同类。看车大爷的藤椅在吃瓜子,椅腿边积着小山似的葵花籽壳,每片壳上都映着辆微型汽车。
  
  我们数着车位线找位置,白线扭成面条。第三排的比亚迪在打呼噜,排气管喷出的梦话带着蒜蓉酱味。大熊猫用爪子戳轮胎,轮胎"噗"地放了个韭菜味的屁——原来昨晚车主吃了烧烤没开窗。
  
  角落里的五菱宏光在蜕皮!它抖落一身柳絮,露出崭新的车漆。车顶上蹲着的麻雀们立刻开始投票,争论这像不像烤鱼店的铁皮烟囱。有只胆大的麻雀啄了啄雨刮器,雨刮器突然抽搐着在挡风玻璃上画出烤串图案。
  
  充电桩的插头们正在谈恋爱。快充插头追着慢充插头跑,电线缠成了麻花。大熊猫拔开它们时,插座孔里掉出半粒去年的杨树絮,絮里裹着车主们吵架时的唾沫星子。看车大爷的收音机突然播放:"下面请听轮胎与地面的摩擦交响曲"。
  
  淄博最贵的车位,躺着辆保时捷,它的倒车镜在偷看隔壁的面包车。面包车敞着肚皮,露出里面没卸完的烧烤架零件。大熊猫把爪子伸进车窗缝,摸到团温热的报纸,上面市长讲话的铅字正在融化,变成芝麻粒往下掉。
  
  下起太阳雨,所有车立刻开始洗澡。比亚迪用雨刮器搓背,五菱宏光开着门冲脚。保时捷的雨滴在车顶滚来滚去,把自己滚成了珍珠奶茶里的黑糖波波。大熊猫接住一滴含在嘴里,尝出地下车库的混凝土味,还有点像冰镇酸梅汤。
  
  看车大爷的茶缸唱歌,缸底的茶叶梗竖成五线谱。大熊猫偷喝一口,喉咙里立刻驶过二十辆共享单车,铃铛声震得扁桃体发麻。茶渍在缸壁结成的垢,剥下来是张微型停车场布局图,用辣椒油画的等高线。
  
  傍晚的停车场变成动物园。电动车在充电桩上蹭痒,SUV互相闻屁股,摩托车们排着队撒尿。大熊猫蹲在消防栓上指挥交通,消防栓喷出水柱,水花里跳出三条透明的草鱼,鱼鳞是停车券做的。
  
  月亮出来时,车灯们开始说梦话。有盏左前灯,在回忆年轻时追过的尾,有盏刹车灯念叨着没吃完的烧烤。大熊猫把耳朵贴在引擎盖上,听见发动机里,藏着半首没唱完的《孝妇河畔》,曲调混着92号汽油的涟漪。
  
  我们偷看收费亭里的账本,数字们正在打架。停车费"3元"和"5元"掰手腕,"包月"在旁边当裁判。窜出个"免费半小时",把大家都推倒了。墨水印蹭在账本边上,活像烤糊的馒头片。
  
  看车大爷锁门时,钥匙圈上的小刀突然立正。这把切了十年烧烤签子的老刀,刀背还粘着去年的辣椒面。大熊猫想舔,被刀光闪了眼睛——那光里晃着无数个轮胎的轮回,从崭新到秃毛,最后变成跳皮筋的橡皮圈。
  
  午夜的车位线上,蚂蚁们搬运着白油漆屑。它们要把这些碎屑垒成微型齐国城墙,城墙根下埋着车主们掉落的钢镚。大熊猫打了个哈欠,哈欠变成停车场的第1314个车位,这个数字正好是市长热线尾号。
  

  
  9. 谚语烧烤架 

  
  大熊猫在淄博古玩市场,刨到半块瓦当,瓦当上的齐国工匠正用陶刀刻字。刻到"饥"字时突然停住,刀尖挑起的陶泥变成糖稀,拉出"早晨吃饱,晌午吃好"的丝。我们追着糖丝跑,丝线缠住路边的石臼,臼里去年没碾完的谷粒开始背诵《齐民要术》。
  
  卖泥人的老汉摊开手掌,掌纹里游着三条陶瓷鱼。鱼嘴一张一合,吐出的泡泡都是倒装的古语:"香不过炭火,近不过临淄"。大熊猫用竹签戳破最大的泡泡,里面掉出个微型烤炉,炉灰里埋着未烧尽的《晏子春秋》竹简。
  
  老槐树下的棋局说话。红车吃掉黑马时,棋子"啪"地蹦出句"春捂秋冻,煎饼卷葱"。树洞里住着的松鼠立刻抗议,它囤的过冬葱籽被这句谚语吵醒了。大熊猫扒开树皮,发现年轮里嵌着烤鱼形的年糕,糕上烙着管仲改革粮价的算式。
  
  暴雨冲垮蚂蚁窝时,蚁群搬出句湿漉漉的"旱枣涝梨"。我们帮着晾晒,谚语在阳光下缩成枣核大。核裂开,钻出只青铜色的促织,翅膀上镀着"处暑割黍"的阴文。大熊猫追着促织跑,它跳进下水道盖板的孔眼,孔里立刻飘出黍米酒的香气。
  
  淄博修鞋匠的锥子扎进牛皮底,念起"冬吃萝卜夏吃姜"。线头随着韵律穿梭,把鞋底纳成微型农田垄沟。大熊猫把爪子塞进鞋腔,摸到半截晒干的姜片,姜皮上还粘着去年冬至的饺子馅。巷口的萝卜摊主打个喷嚏,摊布下所有萝卜同时开始背诵《诗经》里的腌菜配方。
  
  茶馆说书人醒木一拍,惊飞梁上燕子。燕尾剪断的日光里,飘出"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残影。大熊猫数着影子走路,第九十九步正好踩中井盖,盖下传来蹴鞠场的欢呼——原来下面是齐国故城的排水道,水道壁刻满球员们的养生秘诀。
  
  我们刨开老城墙根的土,蚯蚓们正用身体拼"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突然下雨了,谚语被冲成泥浆。大熊猫急得用爪子捞,捞上来三粒发芽的甲骨文。种在花盆里,长出的藤蔓结满青铜器纹样的豆角,豆荚裂开时蹦出乐毅论粮道的奏章碎片。
  
  冬至那天的羊肉汤锅在唱歌,蒸汽凝成"原汤化原食"的冰花。大熊猫偷喝锅底的汤,舌尖尝到三十年前同一口锅煮过的馓子。老板的漏勺突然开口:"勺底捞月不如碗里有油",惊得葱花们在汤面上排成齐国货币的轮廓。
  
  古老的谚语藏在琉璃作坊的模具里。老师傅吹制的气泡中,悬浮着"一方水土一方人"的琉璃胎。大熊猫戳破气泡,琉璃液落地变成微型孝妇河,河两岸站着陶俑般的历代淄博人,他们手里都拿着烧烤签子编的家谱。
  

  
  10. 齐国夜食堂 

  
  大熊猫在淄博博物馆打喷嚏时,玻璃柜里的青铜鼎正冒着热气呢。鼎耳上蹲着的饕餮纹睁开眼,舌头一卷就舔走了我手里的烤肠。解说员阿姨的激光笔点在陶俑脸上,俑人们立刻开始跳广场舞,腰间玉佩叮当响着烧烤摊的节奏。
  
  我们扒着临淄城墙的缺口数夯土层,每层都夹着烤糊的麦粒。第三层突然塌方,露出半截锈蚀的戟,戟刃上粘着片风干的鱼鳞。大熊猫用爪子刮鱼鳞,刮下来的是块微型封泥,泥上田氏代齐的指纹还在冒汗。
  
  桓公台的石阶在吃游客掉的瓜子。大熊猫抢到一颗,嗑开发现仁儿上刻着"尊王攘夷"的篆书。石缝里窜出只穿官服的蟋蟀,触须上挂着相国印绶的流苏,它说管仲昨晚在它洞里存了半坛醋,现在发酵成了GDP增长表。
  
  晏婴墓前的柏树在织毛衣。树皮皲裂处漏出棉线,线团滚到我们脚边就变成了《晏子春秋》的竹简残片。大熊猫用爪子捋直竹片,突然从缝隙里掉出三颗盐炒豆,豆子蹦跳着讲述"二桃杀三士"的厨房暗黑版。
  
  足球博物馆的鞠漏气。皮球瘪成块地图,针脚处渗出松脂味的眼泪。大熊猫对着漏气孔吹,吹出来的不是空气,是《蹴鞠谱》里失传的第四章,字句沾满运动员的脚汗和烤羊油的混合香气。
  
  我们偷看考古队的筛子,筛孔里卡着半粒战国小米。米粒膨胀起来,爆成爆米花状的齐刀币。大熊猫刚咬一口,刀币就尖叫着复原,刀刃上还留着我的牙印。领队的刷子蘸着唾沫数钱,数着数着刷毛变成了算筹。
  
  稷下学宫的遗址在打瞌睡。残柱的影子挪到正午时,突然变成辩论家的舌头。大熊猫接住一滴檐角滴落的露水,水里荀子正和孟子争论烤串该不该放糖,而庄子在边上偷吃双方的调料罐。
  
  殉马坑里的白骨翻身了。第37号马肋骨间卡着枚骰子,投出来总是"六"朝上。守墓人说这是田单的火牛阵彩票,中的奖是即墨城的夜宵摊特许经营权。大熊猫数马齿,数出两千三百年前的口腔溃疡病历。
  
  我们捡到块带牙印的陶豆,豆柄上的指纹在唱歌。歌声震落齐王陵的土坷垃,土里埋着的编钟碎片自动拼成烧烤架。敲击钟钮,发出的不是乐音,是临淄夜市讨价还价的声波化石。
  
  下雨了,齐长城遗址的夯土开始泡澡。每块土坷垃融化时都吐出个成语泡泡,"挥汗成雨"的泡泡里裹着盐贩子的扁担,"摩肩接踵"的泡泡里挤着三具陶俑的早餐券。大熊猫接住"鸡鸣狗盗"的泡泡,炸开的雾气里有孟尝君门客的宵夜菜单。
  
  古车博物馆的轮辐开始转动。车辙印里长出蒲公英,绒毛是缩小版的《考工记》。大熊猫对着轮毂吹气,辐条间飞出木屑味的《甘石星经》,星图上标注着天帝烧烤架星座。
  
  桓公井里的月亮发霉了。我们打捞时拽上来半截绳子,绳头系着春秋时的吊桶,桶底粘着片没消化完的奏章残片。烤干后字迹显现,是管仲建议用葱油饼代替货币的奏疏草稿。
  
  我们在烧烤摊的菜单背面发现真正的齐国——那油渍斑斑的纸上,临淄城门的轮廓正随着烤烟扭动。大熊猫的竹签戳破羊油膜时,涌出的不是肉汁,是汩汩流淌的二十四史。老板娘夺回菜单说:"别玩食物",却不知道我们刚放走了整个春秋战国。
  
  2024.2.15于海南创意文学院小禾写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