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巴蜀乡土塑像
——简评邓太忠新作《巴蜀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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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乡土”这个母题总是成为人们尤其是诗人精神净土的移情对象,承担着诗人个人对理想生活的想象。当然,这种想象不仅是情感倾向的表达,更是其个人的审美心理的投射。在邓太忠的新作《巴蜀村语》中,乡土情怀与巴蜀文化成功地嫁接起来,为乡土文学注入了更具个性的文化特点。本文将从其意象选择及结构,原型形象“根”以及表现手法出发分析这独特的乡土特征和鲜明的地域文化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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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即带有诗人主观情感的客观物象,故而意象的选择总是渗透着诗人的主观情志。在《巴蜀村语》中的意象有一部分是静谧而又轻盈的,给人一种舒适放松之感,而在阅读主体沉浸其中后,又使得乡土诗充满未曾言明却贯穿始终的淡淡忧伤和幽微的惆怅。例如在《山乡夏夜》中“细微的光点”“轻声细语的风儿”以及“缠绵悠长的道路”等意象把夏日里夜晚的宁静幽长勾勒得生动形象,而这些意象在夜色深沉的背景呼应下又展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感。而在《村姑》中“池塘”“涟漪”“一支撑开的发夹”等意象都有一种时间缓慢流淌的感觉,这些事物在看似静谧中以他者不易觉察的方式运转着,展现着乡村生活静与动。在《桃花源》中“枝头的云”“清风”以及“慢慢在醒的骨朵”等都让人领略到春日万物的轻盈飘逸,闲适淡雅令人心向往之……
耿建华在《诗歌的意象艺术与批评》里曾论述多个意象组合方式中有一种构成方式叫做“联系性结构方式”,它是指各个意象画面表面上看是独立或单个的而实际上或内在里却是相互联系的。这种意象外部结构在《巴蜀村语》中也反复出现。在《稻》中有:“这片古老的土地/拔节,扬花,抽穗”。这里描写了“稻”的生长过程,这几个意象画面,按照时间顺序出现,连续性很强就像是纪录片里记录植物生长的镜头。在《天堂鸟》中有“翅膀灵动的缤纷/荡起情绪的波澜/歌声嘹亮,舞姿/总在怀孕的季节,绽放”。描写了“天堂鸟”的一系列行为,写出了动作的连续性,构成了一种生命成长或存在。在《凤凰岛》中写到:“水成为你的梦境/那风、那云/那一个个小渔村。”这里的意象按照时空连续性出现,增加了画面的纵深感。在《乡民》中有“车水马龙之后,甜蜜的日子四通八达”。写出了乡村面貌与乡民生活的变化,由于交通方便了之后的日子富裕,属于一种因果关系的连续性……这样的例子在诗集《巴蜀村语》中还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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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邓太忠的《巴蜀村语》诗集里那种具有具象性更为广阔意义内容的意象选择与组合,这种超越了意象本身的意象在诗学上被称之为象征意象。它们的存在给文本和阅读带来了多种可能和多种选择,拓展了诗歌的空间,延伸了诗歌的领域,也增加了诗歌的魅力或意蕴。在诗集里出现的一个被反复书写的意象:“根”,这个意象与“孕育”“生长”以及“万物本源”等集体想象紧密联系在一起。荣格将这种人类长期心理积淀中为被直接感知到的集体无意识想象的意象称为“原型”。由此,邓太忠对具有原型或母题意象的“根”的运用便更能从保持了传统耕作方式的乡土文化中展现出来,拉近了读者对于诗人所表述的乡土的距离。例如在《玉米》中写到:“终于背井离乡的她/走不出山村/玉米的根须”。这里的“根须”表面描写的是玉米的根须,实际上更深层次的表达了乡土对于游子的本能上的羁绊。又如在《稻》中的“洒下一汪清纯的碧绿/让根在水的心思里/一往无前,浪漫”。这里的“根”则表现出了大自然孕育生命的过程或者说生命存在的缘由,使人能够更轻易的感知到这种自然存在的经验模式。在《我的村庄》中有“我的根系满村庄烟雨的光影/路过的虫子也叫得出我的乳名/土地才是一面不倒的村旗/魂牵梦绕,飘在我的梦境”。这里的“根”更为直接的展现出了一种心系故园乡土,落叶归根的自主自觉情结。在《古村落》里写到:“炊烟里的根里流淌着你的想象/村庄在季节里的每一次转身”。这里的“根”则更为直接地虚化为了一种暗喻,炊烟的“根”,是源头处的灶门,是灶门里的人家,是村庄里一个个传统的家庭以及家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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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蜀村语》中诗人不仅运用了和谐统一的意象组合,而且广泛地运用多种对比方式来打破画面的单一性,集中体现在动静对比,虚实结合以及隐喻的运用等方面。正如前面所言,诗集中一部分的意象选择是静谧的,与书写的对象——巴蜀乡村也是契合的。但是,这样的意象如果一味地堆积或排列起来就难免使诗歌文本显得呆板甚至死气沉沉。于是,诗人出其不意地一个动态描写便可以打破这种僵局,给人以灵动和活力。例如在《山乡夏夜》中写着:“黑夜的深沉/一直挤压仅有的宁静/鸟声落进一汪池塘/蛙鸣响彻一朵流云”。原本压抑的黑夜,在“鸟声”和“蛙鸣”的奇袭下突然活了起来,有了一种生命感的存在。再如在《川北山水情》中有“只有渔帆,痴痴地贴近山塆深处/挂一轮明月/狂吻湖泊的胸脯。”画面都仿佛静悄悄的,连这里写到的“动”也是需要细细体会,因为渔帆靠近山塆的动作是极其隐蔽的,缓慢地呈现出来。所以,这种动在保留了原本的静美淡雅的整体氛围,还用“贴近”二字将画面调动了起来,实属巧妙。在《天意谷》中有写到:“来回穿行的山风/编织出传说/都在一汪湛蓝里粉墨登场”。上一节写到天意谷的鬼斧神工,但大多数是简单的描写,而后美妙的山风使得“天意谷”有了高耸且神秘的特点,而且整个山谷也随之动了起来……
虚实结合的巧妙运用亦使诗歌形成了强烈的意外之旨,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趣味。在《乡村夏夜中》有“鸟声落进一汪池塘/蛙声响彻一朵流云。”其中“鸟声”是难以被触碰的现象,却落进了池塘这个实体,“虚”进入了“实”,延长了读者的感受空间。在《乡下老屋》中的“蜘蛛编织的天网/在某一个错位的时辰/一网打尽/路过的光阴”。这里的“蜘蛛网”是实体,“光阴”却是“虚”的,难以用任何容器装载的“光阴”却被实体的蜘蛛网打捞到了,且时间和空间在此时产生了交集,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再如《守街的老人》中“一手拽住晨起的黎明/一手又挽留夕阳的余晖/那些窗才没有失明”。虚实之间写出了“窗”时间流逝下所见证过的不同风景……
雅各布森在《隐喻与转喻的两极》中说过,在一般的语言行为中,通过话题相似性的对话延伸是隐喻的方式,通过话题接近性的对话延伸则是转喻。《巴蜀村语》里广泛的运用了隐喻,延展了审美空间,增强了诗歌的特殊意蕴,当然有时候也会增加阅读的难度与感知的复杂。例如《山乡夏夜》里写到:“缠绵悠长的小路/是一条失眠的蛇/爬得进黎明/却爬不进自己的心情”。小路和失眠的蛇的形态相似,由此产生了关联,写出了乡村小路的狭仄以及神秘感。这样的诗歌表达方式是极其富有创造性的。在《汤锅牦牛肉》里写到:“油脂好像是洁白的雪”,这里颜色是极其洁白的“油脂”以及“雪”产生了关联,更能感受到在冬日里的惬意以及与书写对象的恰切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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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说:“诗必有所本,本于自然;亦必有所创,创为艺术。自然与艺术媾和,结果乃在实际的人生世相之上,另建立一个宇宙。”邓太忠老先生用自然的语言,极具特点的意象加以技巧的运用构建了一个独特而又令人向往的巴蜀农村景象,在行文过程中虽然有些意象固化问题,但瑕不掩瑜,为我们勾勒了独特的巴蜀乡村,值得一读。当然,诗集《巴蜀村语》的诗集内容内涵远非我的这些文字所能涵盖。写下以上阅读感知以就教于太忠先生和同行,不妥之处,还请海涵见谅。
2021年4月15日凌晨3:50于中国白酒之都
蒋德均教授简介
蒋德均,笔名文生,研究员、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写作学和地方文化。省级精品课程和省级一流课程《写作》主讲教授。主持或主研市厅级、省部级、国家级课题12个,负责多个大型文化文学写作项目。已出版《诗歌语言艺术论》《文学再思录》等学术著作5部,文化随笔集9部,《文生抒情哲理诗选》《与名人为伴》《一江春水》《另一种天问》等诗集24部,其中大量作品选作985、211和“双一流”工程大学通识博雅教材,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主编或参编高校文科教材8部11册,主编文学作品选集20余部。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一流报刊刊发作品和文章,其文章曾选为全国高考语文阅读材料和党政领导干部学习材料。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诗百年100位最具实力诗人,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学会理事,四川省鲁迅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写作学会会员,四川省学术与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宜宾市作协副主席,中国李庄文化研究院负责人,大型文化丛书《李庄文丛》主编,书剑创意写作工坊主人,宜宾学院十佳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