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杰：《风，不停地吹打着院门》（外二首）

不曾来过，却从未远离
童年的谣曲、水芹菜的记忆
否则，是谁在絮，天使的翅膀？
天地有大美而无言
一花一草却时时记得自己的歌
有人向土地弯腰，有人倒退着走远
更多的人遵循朴素的道理：
不弃，不离，不发问，不谴责
倒哪儿就埋哪儿吧
而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像个逆子，半生顶着风儿

风，不停地吹打着院门
乡野、池塘都午睡了
这蓝天，这白云，这山河
浪费了太多的想象
它们疯跑，它们撒欢儿
拦不住的小蹄子哒哒驰过夏季
贴在布景的远天
哦，我是在说沃野吗，或者
松辽平原、绥棱、小时候？

“根找到了住处，树把它不需要的
举向天空”。你看——
白杨止不住喧哗
止不住颤抖……树大招风
树大，也涌起潮汐
我是多余的树杪，颤巍巍的高处
一想到水、土、血液
和弥天大雪，心就一阵阵发紧
难受一下，甜一下
——虽未谋面，却根本无法区别
旷野如浩荡的饥饿，风吹院门
是狼，也是我

诉与绥棱黑陶

语言轻浮而无用
在你的国度里，黑厚的嘴唇是
胎记，锁紧生殖的秘密
是土地的上上签：
请勿倒置！小心轻放！

粗糙和细腻，一念之差
生死——也是。
我爱你灰尘满面、守口如瓶
也爱你的断章与残简
仅在泥水中摔打
人与人还不能称为伴侣
还需要上帝的旨意、几个时辰
反反复复的好天气坏天气……烈火，尖叫
却使你——幸免于毁灭
你冷峻、涵养的样子
如威仪的王，在光阴的罅隙间
端坐于五谷之上、未来之上
——星宿列阵，你有自己的秩序

绥棱·生日

乌云和晚霞，交替漫上来
有股生铁的味道
拱桥和水湄的蒲草
倒退着成为傍晚的同谋
在绥棱，6月在疯长
奇迹就要被我看到
高高的烽火台上，是纯棉的白云
垛堞下面，是忘忧的萱草
英雄、家国、梦和金属
都在这里聚齐了
整整48年，我才走到这里
——花儿娇小，叶片肥大
越苦越要笑，紧紧贴着地皮

蜡烛次第盛开，如莲蓬
万箭穿心的痛快
这是一生中的第几个本命纪
还会有……几个？
“人必须生存到那想要哭泣的心境”
而没有眼泪……的境界
大地早已置下筵席
又备好水酒、氧气和兄弟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这完全是假相——
真的，虽然我一口吹熄了蜡烛
但半句祈祷也没有想好
——刚刚出生的人，没有要求和罪责
只有慌张和感激

2016年7月1—2日，于盘锦